深夜,谢临睡不着。
他紧紧抱着萧承,小心地替他按摩着太阳穴。
他今日的情绪就像是过山车,忽上忽下的。可那股恐惧时时刻刻地环绕在他的心头,他总担心萧承是不是出了内伤。
好在,只是把他给忘了。
萧承的手机就在他的兜里塞着,在他说他是沈煜那一刻自己是慌乱不堪的,他很怕,他暴露了以后,萧承再也不原谅他了。
可他,太贪心了。
他小心地用着萧承的面容ID解开了手机,他知道,这样确实不对。
犹豫再三,他还是点开了他与沈煜的对话框,一点点看着沈煜的称呼,从沈总变到了阿煜。
他整个心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撕裂了一般,聊天记录上的每个字就像是一把刀,一个字一个字地把他片了个干净。
晚安,爱你,想你了。
萧承从来没对自己说过。
他死死按着自己的手,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他的指尖不断地颤抖,连屏幕都接触不到,几番下来,才退出了聊天框。
他看到了,他的备注。北京局谢临17190999999,看样子还是萧承从领导班子群里加的。
他不禁露出一抹苦笑,他缓过神后,轻轻摸着萧承的脸。
只要他把沈煜清理干净,他就是沈煜。
他把沈煜的联系方式一并拉了黑,随后注册了个微信小号加上了萧承,连头像也是,一片天空。
“嗯……”萧承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
谢临心一惊,他很少有这种惶恐不安的感觉了,他像小偷似的把手机塞进了包里,又把包放得远远的。
等他出去,再给他买一个新的,一切将会重新开始。
谢临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用着往日里的语气,说:“怎么了橙橙?”
萧承凑了过来。
萧承淋了一场雨,又挨了一顿石头的毒打,现下又累又疲倦,脑袋里却异常的清醒,可清醒一阵后,就是昏昏沉沉。
他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拉着眼前人的衣角,说:“阿煜,要抱抱。”
谢临的眼尾又泛起了红,喑哑地说:“抱抱。”
萧承叹了口气,沈煜现在怎么这么脆弱。
他又想了想,沈煜或许是创伤应激反应。
他揽着沈煜想要好好哄一番,阿煜身上又暖又热的,可他想起了他身上的伤口,顿了一下,就往后退了些。
沈煜却把他往怀里拉,小声说:“抱抱我吧。”
他语调闷闷的,看起来很委屈。
萧承晃了神,抱着沈煜,继而又从他的怀里坐起来。
他打量着眼前的物品,伸出手找来找去,说:“我手机呢?”
下午他头太晕了,竟然把手机也给忘了。
沈煜脸色倏然转变,顿了几秒。他不自然地开了口,“应该是…掉在了泥石流里了。”
萧承有些懊恼。
“那咱们的相片怎么办?”
“干嘛不说话?”
良久,沈煜低声说:“再拍好不好…”
萧承认真地说:“那多遗憾啊。”
随着时间愈发长远,萧承格外的恋旧。
他本来就是一位爱记录的人,他很讨厌,遗忘。不过现实总会给他一记重拳,现下让他清醒地忘掉所有事情,连着爱人之间的记忆也忘了大概。
一番琢磨后,萧承捧着沈煜的脸,说:“以后要好好记录好不好。”
“好。”沈煜避开了他的视线。
一夜太长,萧承又晕乎乎地睡了过去,睡之还亲了一口沈煜,可沈煜显然,有些回避。
再次醒来,山间传来了阵阵鸟鸣。
萧承习惯性地摸了摸一旁,他的手胡乱摸了几下,只摸到了一片冷冰冰的睡袋。
他瞬间清醒了。
沈煜不见了。
他猛地拉开了帐篷,却瞧着沈煜挽着衬衫袖子,站在溪流之间,俯下身子扒拉着石头。
萧承站在远处看了会儿,见他从溪水里抓住只螃蟹,那螃蟹活蹦乱跳,在他手里张牙舞爪了一会儿就老实了。
他见沈煜朝自己看了过来,率先开了口,说:“阿煜……”
沈煜皱着眉,似乎是叹了口气,说:“叫老公。”
“老公。”
沈煜松了口气。他很认真地说:“以后都叫老公好不好。”
萧承乖乖地点了点头,老公就老公,他爱听什么叫什么。
沈煜把螃蟹扔进了水壶里,说:“昨天的食物让水泡过了……”
经过泥石流浸泡的食物,是不能吃的。
他有些饿,昨日只吃了片干净的面包,他问沈煜吃不吃时,沈煜却说吃过了。
沈煜继续摸着石头,衬衫袖子被他挽的高高的,露出来精致的臂膀,手臂上面的青筋若隐若现。
这人连摸螃蟹都那么好看。
不过,挺菜的。
估摸着有半个小时了,他只逮了两只螃蟹,还是手掌那么大的螃蟹。那点能吃的肉,还不够一个人吃饱的。
他瞧着咕噜咕噜冒着泡的水壶,眼巴巴地望着沈煜,说:“我不饿。”
下一秒,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沈煜叹了口气,说:“我舍得饿着你吗。”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继续说:“乖乖的,老公给你抓鱼吃好不好。”
“……”
萧承不太相信他能抓到鱼。
“要不看看果树?”
沈煜犹豫了下,说:“附近不是产果树的地…一会儿我去找找。”
他把螃蟹拆了拆,就拿着壳子当成了小碗,一点一点地喂自己。
“我不吃了。”
萧承是有些饿,在山野里能量消耗得很快。
可沈煜,应该是昨天也没有吃东西。
两个人就分了两只小小的螃蟹,他望着沈煜认真的模样,只觉得他变了好多。
他以前好像有一次,因为家务和沈煜吵过一次架。
明明两个人都可以干的,沈煜却打着哈哈,说找个保洁就行了。
“怎么了?”
萧承回过神,小声说:“在想什么时候能出去。”
“后天就行。”
萧承定了定神,也就是再饿两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受伤之后,脑袋经常昏昏沉沉的,他打了个哈欠,看着沈煜那副紧张的模样,安慰道:“没事的…”
沈煜紧紧地把他圈在怀里,抱进了帐篷,颤抖地说:“乖乖,再坚持坚持。”
“出去…陪你治病。”
他总觉得沈煜不一样,可也说不上来那不一样,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又陷入了睡眠。
这次醒来,沈煜却在一旁。
他恢复了些精神,询问道:“去哪里了,阿煜。”老公,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他迷迷糊糊地记得,沈煜出了帐篷,可他脑袋太沉了,眼皮子挣扎了几次都抬不起来,只有手指动了几番。
沈煜欲言又止,最后说:“摘了些苹果。”
“有些酸。”
他抬眼望去,帐篷外面放着一堆篝火,火焰随着风忽明忽暗的,旁边的衣服上放着几颗苹果,看起来洗得又干又净,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光亮。
他惊喜地回过头,问:“在哪摘的?”
沈煜不说话。
萧承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沈煜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哪里会爬树。
他迅速拉过沈煜的胳膊,检查了一番又一番,沈煜胳膊上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划痕。
他心下一哽。
“树枝划得没什么,乖乖。”沈煜慌乱地解释着。
萧承说什么都不听,几下就把沈煜的衬衫解开了。
他把沈煜转了过去,他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滚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沈煜趁他睡觉才换衣服的原因。
沈煜的背后全是密密麻麻又青又紫的撞击伤。
伤口根本不是只有衬衫破洞之下才有的,而是,他的整个后背都是伤痕。
怪不得自己给上药的时候,沈煜要靠着帐篷不让他动。
他瞧着沈煜身上的伤口,颤抖着说:“我给你上药……”
沈煜小声说:“没事的,橙橙。”他伸手抿掉了自己脸上的泪,把他圈在了怀里,柔声说:“你没事就好。”
萧承只觉得自己的心让一根木棍搅来搅去,又疼又酸,他盯着那些伤口,竟然说不出来一句话,他说:“阿煜……”
沈煜脸色更差了些,“没事的。”
他小心翼翼地替着沈煜上药,他用纱布沾着酒精轻轻涂抹伤口,沈煜身躯反射性地一颤,可他仍再说:“没事乖,省着点用。”
他闭了闭眼,那些伤口太过刺眼。
他怕再继续看下去,自己会崩溃。他克制着语气,用一些话语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说:“阿煜……”
“嗯。”沈煜的话音低低沉沉的,让人分不清情绪。
“什么时候纹的身?”手里的纱布划过沈煜的后腰,他后腰处竟然有处纹身,摸下去还有些凹凸不平,似乎是陈年旧伤。
“六年前。”
萧承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他瞧着图案,似乎是谁画的线稿,像是朵玫瑰,几笔有力的线条构造出一朵冷冽的玫瑰。
“为什么要纹这个?”
沈煜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喜欢完美的东西。”
“我怕你嫌我……难看。”
萧承不解,他不明白沈煜为什么会这样想,他控制不住地去问:“我怎么会嫌弃你?”
沈煜沉默不语。
他见沈煜这副模样,有太多问题想去询问了,例如,他现在到底为什么会生病?腰上的伤是哪里来,为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他替沈煜穿好衣服,瞧着他眼下的乌青,又见他几番欲言又止的。
只觉得,现下并不是一个询问的好时机。
等他出了这座山,一切都会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