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穿过翻滚的云层,在对角巷狭窄而静谧的巷道间游走。
博金-博克门前,德拉科静立在阴影的掩护下,橱窗玻璃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那是一张冷白色的脸,在夜色的侵蚀下显得愈发空洞,唯有那双灰色的眼睛晦暗不明——犹如一个被精心雕刻的鬼魅。
推门前,他指尖一滞,思绪不受控制地倒溯回到——那个漫长又无人可依的夏天。
“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心智,德拉科。”
贝拉特里克斯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兴奋,又透着残忍的怜悯,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德拉科的肩膀,如同在擦去不存在的灰尘。
书房的壁炉燃着摇曳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他站在中央,仿佛被囚禁在一道看不见的牢笼里。
他努力让自己无动于衷,也不去思考母亲是否在另一端偷偷看着他。
贝拉特里克斯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玩味,随即,她猛然挥动魔杖——
“摄神取念(Legilimens)!”
剧烈的冲击如一股寒流,顷刻间渗入额际,沿血管蜿蜒至四肢百骸,脑海中破碎的画面汹涌翻腾。他看到母亲蹙起的眉头,听到父亲低沉的警告,而自己站在他们之间。
他的身体本能地抗拒,可那股寒意已经浸透骨髓。意识在剧烈的震颤中挣扎,像是风暴中漂浮的孤舟。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他的恐惧,他的羞耻,深藏的脆弱——它们被撕裂和翻涌、暴露在他人目光之下。
德拉科的呼吸急促,血液仿佛被冻结在了脊椎里,他不可能试图去祈求梅林的庇佑,只能拼了命地集中自己的精神,让思绪一点一点沉入深海——将它们扼杀,将它们埋葬。
黑暗,黑暗,再黑暗。
终于,那双窥视的眼睛退却了。
贝拉特里克斯的眼中闪过几分惊异,随即她眯起了眼睛。
“哦,亲爱的,”她带着笑意放下魔杖,“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有天赋。”
他像是被猛地拉回现实,周围的一切逐渐清晰,却又带着一层虚幻的晕眩感。呼吸是紊乱的,他感觉到脊背的冷汗渗进衣料,黏腻地贴合着皮肤。
火光在眼前跳跃,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沉闷而缓慢,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下又一下,掐着节奏逼他镇定。
德拉科知道,这不是什么天赋——只是他的生存本能。
最初,他的思想像一扇未关紧的门,任凭外界的寒风呼啸而入。他越是拼命抗拒,就越像一只被剥开外壳的甲虫,脆弱的身躯暴露在外,连颤动翅膀的权利都被剥夺。
但最终他学会了闭合那扇门,让自己变成一堵光滑的墙、一片死寂的荒原,让那些被他视为弱点的思绪不再轻易暴露。
他不再去碰触那些温暖的回忆,不是因为它们不存在,而是因为于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
他已经会用理智一点一点地,将那些软弱的情感切割得干干净净。
德拉科终于回过神来,他低头看向自己苍白的手掌,推门而入的瞬间,目光变得锋利——寒意扑面,周围弥漫着尘埃与腐朽的气息。
柜台后的博金先生正低着头,翻阅一本发黄的羊皮纸,油亮的头发在昏暗的空间里泛着奇怪的光泽。听见门铃声响起,他抬起头,眼神微微一动。
“马尔福少爷,欢迎光临。”
德拉科没有理会他的寒暄,缓步走向店里那个显眼的黑色柜子,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伸手打开柜门,仔细检查着。
“……这个柜子我买了。”他面色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
博金看了他一眼,试探地说:“马尔福少爷对这东西感兴趣?它可不只是件普通的家具。”
德拉科显然没有闲聊的兴致,他转身站到了柜台前。
“多少钱?”
博金的手指在柜台表面轻轻敲了敲。他当然知道这东西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有价值。更何况,眼前还是一个年轻的马尔福。
价格被漫不经心地报出,数额并不低。博金的语气里带着掂量过后的贪婪,仿佛已经计算好了自己能从这场交易中榨取多少利润。
但德拉科只是挑了挑眉,他没有争论,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而是随意地将手伸入长袍,取出一袋加隆,落在柜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数量比对方的报价低了近一半。
博金诚惶诚恐地收下了那袋金币,他知道自己可以再多争取一些,但同时也清楚,眼前的这位客人没有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还有。”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这个柜子的另一个就在我手上,可是它坏了——你知道怎么把它修好吗?”
“可能吧,”博金说,从他的口气上看,他似乎不愿意明确表态,“不过我需要先看一看,您为什么不把它拿到店里来呢?”
“我不能,”德拉科斩钉截铁地回答,“它必须留在原处——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修就行了。”
博金舔了舔嘴唇,犹豫地说道:“唉,我没有亲眼看见它,恐怕很难说得清,可能根本就没办法。我什么也不能保证。”
“不能?”德拉科带着笑容逼近,语气透出讥讽,“也许这会让你更有信心。”
德拉科抬起手,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截手腕——博金的呼吸顿住了,但他脸上的惊恐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德拉科见状便带着得意收回了手臂,用袖口掩盖住皮肤,仿佛只是个再随意不过的举动。
“要敢告诉别人,”德拉科用威胁的口吻说,“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补充道:
“你知道芬里尔·格雷伯克吧?他是我们家的朋友,他会时常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在专心解决这个问题。”
博金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当然知道格雷伯克是谁——他是一个狼人、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以把孩童变成同类为乐。
“没有必要——”他急促地开口,带着明显的惊慌。
“有没有必要,这由我来决定。”德拉科理了理胸前的领带,仿佛方才的威胁不过是随口一提,“好了,我得走了。别忘了替我好好保管那东西,我会用得着的。”
“你不想现在就拿走吗?”
“不,当然不想,你这个愚蠢的矮子,我拿着它走在街上像什么话?你别把它卖掉就是了。”
“当然不会……先生。”博金挂着虚伪的笑容毕恭毕敬道。
“不许对任何人说,博金……包括我妈妈,明白了吗?”德拉科带着不容质疑的决绝说着,继续保持着从容。
博金深深地鞠了一躬,嘴里喃喃着:“当然,当然……”
紧接着,德拉科满意地转身推开店门,铃铛再次响起。然后,他步履平稳地消失在巷道深处,背影融入黑暗之中。
他却未察觉在另一端,有人在隐形衣之下屏息凝视着他。
眨眼便到了霍格沃兹的新学期。
在喧闹的斯莱特林长桌上,德拉科斜倚在椅背上,嘴角带着习惯性的嘲弄——似乎他只是随口提起微不足道的小事。
“知道我是怎么踹救世主的鼻子的吗?”他拨弄着手里的银勺,慢悠悠地说道,“他躺在地上流着血看着我的样子,狼狈得像条狗。”
他听见了笑声,西奥多嘴角一勾,潘西·帕金森夸张地掩嘴惊呼——所有人都在笑,仿佛这不过是迎接六年级的普通开场白。
他的手掌松松搭在长桌上,指尖轻点着杯沿,节奏随意,却带着无声的焦躁。他静静凝视着杯中的倒影,像在确认自己仍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马尔福。
他告诉自己,他是愉悦自得的,这才是他应该有的状态。
但事实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六年级的课程安排不同以往,学生们需要根据O.W.Ls成绩和未来职业规划选择科目。
现在这些在德拉科眼中不过是无关痛痒的琐事。他已经没有未来了——至少,没有属于自己的未来。不过他还是不情不愿地选了几门课程,其中包括魔药学。
这天,德拉科·马尔福坐在热气氤氲的魔药教室里,面色淡漠,眼神却冷冷地扫过斯拉格霍恩——他原本以为自己在马尔福姓氏的加持下,理所当然会被优待,可这位新教授却没有展现出丝毫兴趣。
所以他早早就对这门课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和热情。
当赫敏·格兰杰轻而易举地回答出问题,斯拉格霍恩毫不吝啬地为格兰芬多加上二十分时,德拉科的手指更是捏紧了书页的一角。并不是紧张,只是纯粹的厌恶。
就不该选这门课的——他对自己的抉择产生了一丝懊悔。但真正让他的厌烦情绪彻底燃烧的,是斯拉格霍恩的那句话:
“迷情剂是这教室里最危险且厉害的魔药。”
德拉科闻后侧头与西奥多交换了一个眼神,讥讽的低笑在他们之间扩散。他几乎要怀疑斯拉格霍恩是不是在故意取笑他们。
迷情剂,不过是一瓶哄骗天真弱者的魔药罢了。对他而言,真正的危险从不在于所谓的爱欲,而是权力、背叛、生死之间的拉锯。
人生中经历的所有关系都应被理性与责任裹挟,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深情或浪漫。软弱是敌人,迟疑是死刑。
可笑的是,这个教室里的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危险的真实模样,不知道在绝对的恐惧和毁灭面前,所谓的情爱不过是镜花水月。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情感都掌控不了,还能妄图掌控什么?
然而当那罪恶的气息从坩埚升腾,他终究还是嗅到了那气味——雪松木地板、壁炉的烟味,以及……带着淡淡甜味的麝香。
最后的那丝气味极其隐秘,但却像一根极细的丝线,毫无防备地缓缓缠绕上他内心深处的一隅,一圈,又一圈。
那是一种熟悉的错觉,或者,是他拼命掩埋的真相。
荒谬至极。
这不可能——他警告自己,闭上眼想将那丝气味彻底掐灭,想用理智将它焚烧成灰。可它们依旧静静地渗透进了那些他不愿承认、却早已存在的软弱里。
最终他松开指尖,合上书页,动作一如既往的冷静克制。
“德拉科?”西奥多懒散地侧头看向他,带着惯常的调侃,“你脸色不太好。”
德拉科指尖轻扣桌面,迟滞了一瞬,随即抬眼,灰色的眸子沉冷,唇角掠过轻蔑的弧度,像在嘲弄,又像在惩罚。
“我只是觉得,这味道恶心得让人想吐。”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掌心微微泛着潮意——仿佛那气味仍在指缝间逗留,等待着下一次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