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江琰本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人,这时候他变得更加哑口无言。
苍弥:“漫云姑娘是不是搞错了?此地魔气如此浓厚。”
张漫云摇头:“方才输气给江公子时,隐约察觉到的。”
张漫云属阳系,水木双灵根,此灵感可把自己的灵力融入在身边的空气中,范围广且敏感。也因此昭天门才会赐予她鎏光碎玉,借助她的体质可让鎏光碎玉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江琰还处在过度消耗中后的虚脱状态,他不会辩解,最后看着张漫云那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含糊其辞地点了一下头。
张漫云见江琰直接承认,无任何反驳或者解释,一句话都不说,反而心里愧疚了起来。江琰这一路上对她照顾有加,他或许是有何苦衷呢?
但一想到在师门立下的誓言,如遇魔修必杀之或回禀师门合力诛杀之,苦衷并不形成不杀的理由。
任何背后的理由都并不能改变世间邪不胜正的规则,也改变不了修魔是修士的原罪。
“张姑娘是打算按昭天门门规,亲手诛魔吗?”
莫然望着张漫云,神色晦暗不明。
张漫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她看了眼莫然,又看了眼江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刚刚四人才经历一场同生共死的死斗,好不容易把凶兽解决,却要亲手杀死曾经患难与共的伙伴,连人都没杀过的她是不可能下得了手的。
而且江琰是为了封住魔兽行动才暴露出自己体内有魔力而被自己发现。
“我做不到。”张漫云低下头,
“但是我会回去禀告父亲,我会告诉他,江公子救过我。父亲一定会为了我去向掌门求情的……”
张漫云还未说完,突然觉得颈部有一阵刺痛,当她抬手想要摸摸后颈时,她忽然觉得全身发软,连站都站不稳,就那么眨眼间,她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倒落在地。
苍弥不知何时站在了张漫云的身后,他手中有若隐若现的银光微闪。
“她知道了江琰是魔修,对你们是不利,不能留了。”
苍弥面色微寒,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感情,只剩下冰冷的杀意,清冷俊美的他露出了莫然从来没有见过的阴狠。
莫然睁大眼看着苍弥,这十五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苍弥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时候在华月宫的半年里那个开朗但小心思特别多的少年,和眼前的他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你们与张天择均有因缘,若是无法下手的话就由我来吧。”
苍弥轻声说道:“虽然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杀过人。”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掐诀,控制着几乎透明的长针悬浮于空中,覆盖瘫在地上的张漫云全身所有的要害。
“住手!”
接近精疲力尽的江琰使尽全身之力,漆黑的长刀在苍弥和张漫云中间一刀劈下,张漫云的身体被刀风吹的翻了几个圈,苍弥也不得不被刀风逼得后退了几步。
“江公子,你还要感情用事吗?若你是魔修的身份被公开,昭天门的人会杀你,和你认识的人也会被牵连。”
苍弥重新调整了一下手决,那被刀风冲散的透明长针再次凝聚而起。
“够了,苍弥。”莫然用手握住苍弥的手背,手指用力的摁下了苍弥的掐诀的剑指,眼看着那接近透明的长针消失了他才敢松开手。
这会他意外发现,他的手掌竟然不能完全包住苍弥的爪子,明明以前体型都相差不多,怎么苍弥就能长得比他高,骨架也比他大。
胡思乱想了一小会儿,莫然继续说:“你不用杀张姑娘。我这边自有办法修改她的记忆。”
也就是那么一下,苍弥身上那股狠劲儿一下就消失了。他呆呆地摸了摸刚刚莫然碰过的手背,心里乐滋滋地想,这是莫然第一次主动地握他的手。
这下苍弥的脑袋发热到无法思考,脑内除了莫然,就只有莫然主动摸他的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苍弥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世上有修改记忆的法术?”
苍弥自认是阅读过大量典籍,医修聚集之地神农谷中藏经阁的医书他几乎都看过。从未听过有改变他人记忆的术法或者医术。
莫然很平静地说道:“一些魔修的邪门小把戏罢了。”
他走到张漫云身旁半跪而下,单手探出抚着沉睡之人的脑门,四下只剩下熔岩流动低沉的隆隆声。
江琰并没有阻止,他只是平静的看着,或许他早就知道莫然有此后手,所以才不怕暴露自己的魔修的事实。
约莫一刻钟后,莫然面色苍白地站起,道:“她醒来后就会忘记刚刚的一些细节。”
说着说着,莫然整个人摇摇欲坠,连站都站不稳。
苍弥连忙搀扶起莫然,当他正想问怎么事时,莫然捏了一下他的手腕,示意让他不要过多引起江琰的注意。
“刚刚在法阵内抵御凶兽,消耗有点大。”莫然语速很缓,似是特意讲给江琰听,“苍弥,你背着我,让我歇息一会儿,我指路。”
苍弥一听这话,便以最快的速度把莫然稳稳地背了起来,莫然双手下意识地往前环抱,胸膛紧贴着苍弥那拥有肌肉线条的背部。
苍弥此时对这十来年努力修炼外功,提升体力作出了最大的坑定,所有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江琰看了看苍莫二人,再看看昏睡着的张漫云,主动的屈膝把张漫云抱起,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在一步一步离开火山口时,莫然回头看了一看沉睡的凶兽,发现它身上的混沌漆黑早已褪去,化作美丽的青金色。
原来,神兽狴犴的样子是如此的,只是他吸收了从阵眼邪路的魔气,成千上万年下,化作了一头漆黑的凶兽。
吸取了神兽的血,也把沉睡符打入狴犴体内,按理来说是完成了复仇前的前置大事,莫然并没有一种完成既定计划的成就感,反而总觉得心绪不宁,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莫不是自己的干了坏事,体内的伏魔神血作怪让他心生愧疚吧。
想到这一层可能,莫然突然就觉得,这就是他想要做的,谁叫昭天门屠戮华月宫满门,这都是昭天门种下的因缘恶果!
一想到如此,莫然不禁轻轻发出“哼”的一声,耳朵灵敏,只对莫然相关的灵敏的苍弥听到了。
“你不舒服?要调整姿势吗?”
像江琰这样抱着张漫云抱着你,也是可以的。
莫然道:“不用。”
“刚刚感觉你的呼吸节奏都变了,你想到什么?”
“……我突然觉得,有人背着我不用自己走路挺舒服的。”莫然在苍弥的耳边,很小很小声地说,怕被江琰听到笑话了。
“你舒服就好。”苍弥背着莫然,走路走得仿佛比平时走路更轻松。
江琰和苍弥在莫然的指引下很快地找到了火山口山壁上的一个山洞,进了山洞没走一会儿,便看到前方有光。
凶兽沉睡后整个地底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魔气越来越重。苍弥和江琰快步而走,好不容易离开了这充斥着魔气的山洞后,当场清醒的三个人被眼前的诡异又磅礴的景色所震撼。
莫然仅仅只在华月宫的书籍所看过关于地脉阵眼的记载,入口神像,远古的神宫,无尽的长廊,熔岩下的阵眼,守护阵眼的狴犴。
而眼前有一巨大的无字牌坊,牌坊正前方是充满了瘴气与魔气无底的黑洞。而黑洞上方悬浮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古朴梯步长廊,直通云端。
梯廊不宽不窄,与寻常宫殿长廊无太多差异,只是梯廊两侧是无尽的深渊,魔气与瘴气时强时弱,就像潮水一般,一阵阵漫上古朴的石地板上。
“走到连廊的尽头,那里是地脉的出口。快走吧,狴犴沉睡,魔气会越来越重。”
四人沉默地踏上了这无尽的长廊,走着走着,往后看不见底,往前也看不到尽头。而在深渊下,听到一些类似野兽的长鸣。
苍弥感受到莫然偷偷地在玩自己头发,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于是好奇问:“狴犴会沉睡多久?”
“师叔说,符咒的力量大概能让它睡七日,”
七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莫然只知道这七日间被压抑在结界外的魔气会因为其中一只结界神兽的沉睡而渗入人间,接下来复苏的魔兽会变多。
然而阵眼附近,魔气也越来越浓,那藏在苍弥经脉中的太初剑因为魔气,开始兴奋,这时若是在漆黑的地方,就能看得出苍弥整个人在微微发光。不过此时,也就只有趴在他背上的莫然感受到太初剑剑气的波动。
莫然此时虽浑身乏力,但却无比清醒,比起浑浑噩噩想要复仇,想要炼血,不分白夜修炼的过往日常清醒很多,这时,他又忍不住,安静地用耳朵贴着苍弥厚实的背上,听着那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苍弥身材修长、体格匀称,背部肌肉线条均匀有力,已经找不到十年前的清瘦单薄一分影子,这十来年他对外功修炼的重视是可以看见的。
修真界总是有一些修士过于注重内功心法、奇门阵术而忽略了外功的修炼,不仅导致外表上看起来弱不禁风,到了实战之时也会成为了一个致命级的弱点。
贾若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修为很好却又弱不禁风,特定场合必需要派人去保护。
而苍弥选了一条更为困难的修为之路,双修剑、医二道,并很注重锻炼体魄,内外兼修。
说到医修,莫然一直认为医修就是一群柔弱到不能自理的普通人,哦,比普通人性命长一点的普通人。普通的医修在修为上金丹期就到头了,即使是传说中的最强医修医圣,听闻也是经历过两道劫雷而败下阵来。虽说炼制的丹药可强身健体,但区区凡药品,也抵挡不过浩荡的天劫。
不过苍弥刚刚那一瞬间放倒张漫云的术法,那并不是什么邪门之术,而是一些医道之术,只是被苍弥用未知的手段改良成可取人性命罢了。
术法不分好坏,杀不杀人全凭使用者的人心。
至于剑道,对于体内灵核受损的苍弥是非常不适合的。剑修需要爆发的灵力,灵力消耗极高,苍弥因灵核受损,先不说能否能瞬间爆发强大的灵力,过分透支灵力的话更会加重灵核的损伤。
莫然想,到底这十年间苍弥到底有何知,有何遇,灵核受损的他更适合专心修医道,为何不直接放弃剑修之道。
可是此时江琰在,他并不喜欢苍弥,莫然也不好表现得和苍弥过于熟络 ,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沉寂了一会儿,苍弥问:“那七日后,会发生什么事?”
莫然:“师叔说过了,这七天后,出现在九州上的魔兽会增多,昭天门将会无瑕顾及我们。我们几位师兄弟终于可以趁此突破修为。”
沉默许久的江琰道:“莫然,你不要和他说那么多,他可不是什么能相信的人。”
自苍弥想要动手灭口张漫云后,江琰对他的态度更加冷淡,好不容易缓和的敌意因此变得更加深。
莫然本想调和,不过心想着以后还是要断了苍弥这个联系,也不做无谓的和事佬了。
而被江琰针锋相的苍弥毫不在意,他并不觉得江琰对他有敌意影响到他与莫然关系。他反复琢磨了一下莫然的话,隐约猜到这些突破修为之人,必定有这位金丹大圆满的江琰。
他顿时很好奇,很想问莫然,像江琰这种灵魔双修的修士,突破金丹时是会怎么样,那他到底是选择化神还是化魔呢?
不过眼下不好讨论,他想,以后有的是机会见莫然,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