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年事已高，近些年来很少见人。阿一不知道这地方的镇长是公家安排还是地方一代代传下来的名誉岗位，听高楦说，镇长的儿子高麟才是这座小镇的实际管理人。
“他们不管那些怪物吗？”
自然要管，他们定期组织猎捕小队进山寻找怪物踪迹，一旦发现就会进行绞杀。街道两旁的路灯则是刻意做成的引子，好似飞蛾扑火一样诱惑怪物前来，那些埋伏在暗处的人再出手抓捕。
“这都两天了，也没见这些人出手啊！”
阿一笑着摇头，取出硫磺八角等一些刺鼻的药材，捣碎了混在一起，沾上水，在门窗附近涂抹，剩余不少粉末则装进瓶子里备用。
“你这是准备做什么？”李大爷不解。
阿一微微一笑：“不是说可以驱虫么，希望能有点效果。”
昨夜，高楦晕倒的时候，怪物原本正走向她，结果忽然调转方向，朝着阿一扑过去。事后，她看着那堆被打翻的花椒粒子出了神。
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她看着满手的褐色淤泥一样的痕迹，干脆往衣服上来回擦拭，说不准也能起到驱赶怪物的作用。
“不知道怪物究竟有几只，这样一味防守也不是办法……说到底，猎捕小队以前抓到过多少只啊？”
猎捕小队成立七年，抓到过十五只怪物。
钉好门窗后，他们决定出去买点吃食。对面就是点心铺，阿一摸摸钱包，心想幸好备了现金，不然以小镇的信号，她连用手机付账都做不到。
小店门口左右各摆着四只铁盘，盖着透明塑料膜，从左至右分别是梅花糕，竹叶糕，菊花酥，荷花酥，样式精致，气味清甜。这家老板是个身量不高的年轻女人，脸蛋圆圆的，红扑扑的。
红木柜台上摆着几只精致的青花碟，装着切好的点心供人试吃。阿一尝了一口，忍不住惊叹，入口即化，清香绵柔，说不出的细腻。
“这也太好吃了吧？”
“废话，不好吃的话，还能在这里开店吗？这都是镇上一等一的高手！”高楦白眼翻飞，阿一趁机拈着一块点心塞进她嘴里，这才打住。
“小店马上准备推出入秋特辑，到时候还请再光临！”女老板笑眯眯地介绍新品，原来是橘子味的月饼。
阿一想起大学时候食堂的名菜——橘子炒黄豆，看样子十分值得期待。她选好点心，老板取来牛皮纸亲自包装，熟练地从腰上抽出一截彩绳缠绕，系好，剪断，最后递到阿一手里。
“哇，你这个手法真好看！”阿一付完账顺势靠在柜台跟老板搭话，“老板，最近游客多，生意还好吧？”
“一阵阵的，也谈不上好不好。”老板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水汽，“倒是你们，连着熬过两夜，我们都很佩服呢。”
没想到这些人一直在暗中关注药店里发生的事情，只是，无一人出手帮忙。
“你们也别太担心，这几天猎捕队进山去了，说不准马上就回来了，只要再熬一熬……”
“万一熬不过去呢？”高楦拎着点心，语气冰冷。她没有怨气，似乎早已习惯。
老板一时语塞，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抽动半天，才开口：“你知道规矩的，那些东西会在你们身上留下气味，就算洗澡短时间内也去不掉。除了猎捕队，我们平头百姓的做不了什么，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高楦不说话了，拉着阿一就往外走。
她们沿着街道一直往前，阿一忽然停下脚步，愣愣盯着前方。
“看什么呢？”高楦顺着她的眼光看向远处那座山，“那个啊，是我们的学校，有什么好看的，怪模怪样的，像老李的手指。”
李大爷右手只剩下当中三根手指，说是上山采药时意外落山砸断了。
“不一样……”阿一喃喃低语，“这三栋大楼一模一样，不像人的手指各有长短。所以，这也不是困住孙悟空的五指山，而是另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高楦歪着头，疑惑地看着阿一。
阿一笑着揉揉她毛茸茸的头发，半弯腰盯着她的眼睛：“你竟然不生我气了？不怪我害得你们被怪物盯上啊？”
高楦撇撇嘴，拨开阿一的手，嘟囔着：“才懒得理你。”
看样子，嫌隙已经慢慢解除。阿一虽然不懂这小女孩心里的想法，但不被人讨厌总不是坏事。她站直身体，盯着那三栋大楼，心中不安更甚。
“看来非去不可了。”阿一提出想去高楦的学校走一趟。
步行需要半个小时，只要在五点钟返回就能保证在太阳下山前到药店。她们决定回去跟李大爷知会一声，随即拎着点心出发。
这一路上，阿一总感觉有道视线盯着自己，她偶尔回头张望，除了零星几个路人外，并无异常。带着这点不安，她终于上山了。
雨后空气更加燥热，没走几步已经大汗淋漓。幸好山路并不难走，沿途铺着青石板，树木茂盛，为她们遮蔽烈阳。
高楦说这所学校早在七八年前就荒废了，因为没有学生入校。
“我们这批都跟着葫芦口外面的孩子一起念书，但是那些小孩看不起我们，所以我也不去学校了，反正没什么用。”
“你不想考大学然后离开这里吗？”
“那我必须得找个男人一起，我才不干。”
“啊？”阿一不懂高楦的意思，也许，是他们这里的规矩。
“女孩子现在没用了，不能为家族做贡献，只有男的才可以，他们做完贡献就能离开了。所以，我走不了。”
“女孩子也可以做贡献啊！”阿一声音提高了八个度，“谁说女子不如男？你看刚刚那个点心铺老板，不也是女生？看看人家这手艺……”
“那不一样，能开的店铺基本上都有了，也不需要我再开一个……”高楦眼神古怪，轻轻叹了一声，继续在前面带路。
过了许久，她才低声开口：“阿一，你能带我走吗？”
这一瞬间，阿一脑中闪过老补的那间旧书店，柜台里零星无几的纸币，他们的日常三餐以及水电费……以及对这个小孩的收养手续……
她一个单身女性可以收养小女孩吗？可是家里还有个单身男人呢！
一晃神，高楦已经走出好几米，正满脸忧伤地看着自己。
阿一快步赶上，嘴唇翕动，纠结许久才说：“这件事不好办，等我办完事，再好好商量。”
“你到底要办什么事情？”
总不能说自己仅仅因为一场梦，一封诡异的邮件就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吧！
扎着跟哪吒一样丸子头的小女孩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荒废的厂房里，女孩站在最里面，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女孩朝着她招手，好似有魔力似的，阿一控制不住地走过去。
一把刀，划破了她的小拇指，鲜血直流。一滴血，自上而下落进伤口里，奇迹一般，血液凝固，破口愈合。女孩舔了舔她手指上残留的血迹，笑着说：“现在，我们是亲人了。”
悚然一惊，阿一脑中闪过一张全家福，丸子头女孩站在照片一角，弯着嘴巴笑着。这张照片在哪里见到过……阿一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