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青云镇飘着粥香,钱满仓蹲在茶馆门槛上剥蒜,老掌柜新做的羊皮坎肩沾满蒜皮,活像只炸了毛的灰耗子。
"柳掌柜,您说这腊八粥里放核桃仁还是松子仁?"牛大壮捧着海碗凑近灶台,漕帮刺青的蟠龙须子上挂着粒糯米,"要俺说就该放猪肉臊子..."
话音未落,檐角传来"喵呜"一声。花四娘新染的茜红裙摆被利爪勾住,媒婆髻上的金步摇乱颤:"哎哟这死猫!"
柳莺儿抬头望去,灶台边的窗棂上蹲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猫儿碧绿的眼瞳映着灶火,尾巴尖上三圈金环在晨光里忽明忽暗,前爪正不客气地扒拉着蒸笼里的腊八糕。
"奇了,"鲁三锤放下刨子,"这猫爪印..."木匠黢黑的掌心托着半块木料,上面梅花状的凹痕竟与柜台上的抓痕严丝合缝。
狸猫忽然纵身跃下,尾巴扫翻钱满仓的蒜筐。老掌柜扑腾着要抓,反被猫爪在鼻尖挠出三道血痕:"天杀的畜生!这毛色能卖三十文..."
"我看值五十文。"牛大壮独臂拎起猫后颈,忽觉掌心刺痛。屠夫定睛一看,猫儿脖颈挂着枚鎏金铃铛,铃舌竟是半片翡翠瓜子。
柳莺儿的金步摇突然嗡鸣。她伸手要接,猫儿却灵巧地翻了个身,铃铛"叮当"坠地。翡翠碎片映着晨光,竟浮现出白清风残魂的虚影。
"清风?"茶馆老板娘指尖发颤。
猫儿突然弓背炸毛,冲着虚影发出低吼。碧绿眼瞳里映出的不是道袍残魂,而是团扭曲的黑雾——雾中隐约可见老监正狞笑的脸。
牛大壮突然闷哼,漕帮刺青的蟠龙逆鳞处渗出黑血:"这猫...在挠俺的刺青!"屠夫独臂青筋暴起,却怎么也甩不脱那团毛茸茸的影子。
鲁三锤抄起墨斗线,木匠胸口"矩"字刺青泛起血光。狸猫却抢先跃上房梁,叼着块腊肉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尾巴尖的金环突然开始旋转。
"叮——"
鎏金铃铛无风自响。茶馆地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柳莺儿昨夜封存的二十四坛节气酒齐齐炸开。琥珀色的酒液汇成溪流,在地面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猫儿纵身跃入天权星位,梅花爪印触及酒液的刹那,整座茶馆地动山摇。钱满仓抱头鼠窜时撞翻供桌,藏在夹层里的典当簿"哗啦"散开——丙戌年的账页上,赫然画着只脖颈带金环的狸猫!
"是它!"老掌柜瘫坐在地,"十五年前腊八,当铺收过只鎏金猫铃..."
柳莺儿白发缠住梁柱,金步摇东珠裂开细纹。残魂波动中传来白清风急促的警示:"燕娘小心!这是师父养的噬魂猫!"
猫儿碧瞳突然转为血红,利爪撕开虚空。裂缝中伸出三百条翡翠锁链,每条都拴着个啜泣的童魂。鲁三锤暴喝劈斧,木匠的墨斗线却穿猫身而过——那团毛茸茸的影子竟是虚无!
"喵——"
凄厉叫声震碎窗纸。狸猫化作流光扑向柳莺儿心口,却在触及金步摇的瞬间被弹开。东珠里迸发的金光中,白清风残魂首次显化实体,道袍翻卷间朱砂符咒如雨落下。
花四娘突然甩出鸳鸯帕,二十八个银镯拼成困兽阵:"当年说媒时见过这畜生!它脖颈的金环...是扣魂锁!"
猫儿在符阵中左突右冲,每撞一次阵壁就褪层皮毛。当第九层花斑褪尽时,露出的竟是具青面獠牙的猫鬼!钱满仓翻着典当簿尖叫:"丙戌年腊月初八,收鎏金猫铃一枚,押当人白..."
惊雷般的猫啸淹没了后半句。猫鬼炸成漫天翡翠星火,每粒火星都映出段血腥记忆——十五岁的白清风被铁链锁在丹房,老监正将猫鬼魂魄拍入他丹田;林惊涛率漕帮兄弟劫法场,却被猫爪撕碎胸膛;最骇人的是柳莺儿及笄那日,窗外蹲着的正是这只碧眼狸猫...
残魂突然凝实抱住柳莺儿,道袍在翡翠火雨中化为灰烬。白清风最后的叹息散在风中:"它食我魂魄十五年...燕娘...保重..."
"清风!!!"
柳莺儿攥着半片金环跪倒在地。翡翠猫铃滚到灶台下,铃舌上的瓜子纹路突然发芽,长出的藤蔓缠住二十四坛酒渍,在北斗阵眼处绽开朵冰蓝色的花。
牛大壮独臂上的猫爪痕渗着黑气,漕帮刺青竟开始逆向游走。鲁三锤闷头雕刻桃木猫偶,木屑纷飞中忽然开口:"还有七天命。"
檐角冰棱滴落雪水,在青石板上汇成个"喵"字。花四娘对着铜镜补胭脂,忽然发现眉心多了粒朱砂痣——与白清风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