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辛到银行忙完转账的手续,到达万迪给他发的地点时,天刚擦黑。
他推开KTV的包厢门,里面闹哄哄的。
有一个长波浪发型的女生扶着立麦,正对着屏幕嘶吼着。
她坐在高脚凳上,单脚点着地,身体弯出了S形,长发随意披散在背后,从背影来看是个赏心悦目的美女。
万迪坐在沙发上,和身边的人碰着酒杯,见郁辛进来,忙招呼让他过来。
“郁辛,这是钱导。”
他倒了杯黄酒递给郁辛,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着钱导赔着笑。
“钱导,郁辛来晚了,就先让他自罚一杯。”
与其被别人揪着小尾巴,还不如先发制人。
郁辛在他眼里读懂了暗示的意思,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双手托着杯底,对着钱导的酒杯轻碰了一下。
“钱导,这杯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他豪迈地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黄酒,手腕一转,杯口朝下,酒已一滴不剩。
黄酒虽然养胃,但是一口气灌下去,味道还是很冲。
郁辛却面不改色,像是喝了杯平淡的水。
年少成名的演员最易心高气傲,钱导原以为他对自己有意见,故意迟到给自己下马威。但看他碰杯时,特意放低了杯沿,又毫不扭捏地喝光了赔罪酒,给足了自己面子,心中那点芥蒂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轻人,好酒量!”钱导大笑,看向郁辛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从桌上拿起黄酒瓶,往郁辛杯子里又加满了酒,然后两个手指捏着旁边的小酒盅,扔了进去。
“咚”,白酒盅落进黄酒里的声音,细微又沉闷,在嘈杂的包厢内毫无存在感。
喝酒这件事,郁辛成年后在各色各样的酒局上已经琢磨出了一点门道。
白酒劲大,慢喝少说话,他基本能撑到后半场。
黄酒味冲,但度数低,他一旦开始头晕,就得停手不能再喝了。
红酒味甘易醉,一般只会出现在晚宴上,正儿八经的酒局很少有人拿它来拼酒。
还有啤酒,酒桌上最常见的一种酒,也是最好醒的。他只要跑厕所勤快点,及时排出去或者催吐吐出来,基本也不会醉。
如果不是靠着这几条他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郁辛怕是早就不能从酒肉池林的名利场上全身而退了。
他往桌上瞥了一眼,清一色的黄酒瓶和白酒盅,看来钱导这是个“养生局”。
霸着立麦唱歌的女子一首歌毕,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神情微动,调小了音乐声,也凑了过来。
她翘着纤纤细指,举起钱导面前的酒杯,放到灯球下看着。杯中水波荡漾,灯球旋转着的光打在玻璃杯壁上,折射出了五彩斑斓的光线。
“呦,钱导,你这玩得挺大啊。”
姜西暮放下杯子,效仿着他刚刚制酒的操作又造了个一模一样的“深海炸弹”。
看着桌上并排放在一起的两个玻璃杯,她心中竟然蓦地升起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来,郁辛。”
她将其中一个杯子放到郁辛手上,自己则拿起了另外一杯。
“我们男女主演给钱导一起敬一杯酒,还希望钱导以后能多多照顾我们呐。”
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娇俏一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那是自然,我的演员我不护着,谁护着?”钱导被她逗地笑得开怀,心情颇好。
姜西暮跟着他一起笑,眼神不住地往郁辛身上瞄去。见他盯着手里的酒出神,并不看着自己。她一咬牙,举起酒就要直接干。
她也算是舍命救君子了,这波不亏!
舌尖还未沾到杯口,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握住,随即酒杯被取了下来。
“西暮是女孩子,还是少喝点酒,这酒我替她喝吧。”
郁辛将两个杯子放回桌上,从旁边拿了个空杯,如法炮制地又做了同款“深海炸弹”。
三杯“炸弹”一字排开,在灯光下闪着威慑的光芒。在场的人看着它们,胃都不由得痉挛了一下。
“第一杯,庆我们这部剧顺利开机。”
“第二杯,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地结束这次拍摄。”
“第三杯,预祝电视剧能大卖,大火!”
三杯酒下肚,郁辛胃里隐隐约约开始灼烧起来。
“好!”
不知道是谁叫了声好,领头鼓起掌。
钱导也满意地跟着众人鼓掌,终于放过了他。
有人拿着麦唱起歌,包厢内又恢复了闹腾的景象。
郁辛忍着胃部的不适,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缓酒。
他神情不冷不淡的,看上去拒人千里之外。姜西暮坐在他身边,定定地看着他,不敢开口说话。
刚刚自己好像又自以为是地多事,把事情搞砸了,不然他也不需要喝这么多酒。
感受到衣袖被轻微地拉扯着,郁辛眼睛睁开一条缝,偏头看向身侧的姜西暮。
她怯怯地望着自己,眉眼之间有着那个人的影子。
“我是不是又给你惹事了?”
姜西暮神情难掩失落与自责。
高一寒假,她去壹星娱乐找堂哥张笙。从天而降的天花板,少年奋不顾身地一扑,从此就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角。
后来,她不顾家里的反对,擅自主张地报了艺考,以超出本一线三十分的成绩和郁辛上了同一所大学,顺理成章地和他结识,然后做了朋友。
自己一步一步,努力地缩短和他之间的距离。
女孩细腻敏感的心思,郁辛何尝没有察觉到。但他只能克制地保守着距离,怕伤了她的心。
郁辛注视着她,轻声说了声“没”,然后阖着眼皮不再说话。
片刻后,他低沉的嗓音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就算你不掺和一脚,这三杯酒我也躲不掉的。”
见他有所回应,姜西暮得寸进尺地往他那边靠了靠,手攀上他的胳膊。
“要不,等会儿散了后,你去我那边,我给你煮个醒酒汤。”
她眼神灼灼发亮,暗示味极浓。
郁辛心底突然就蹿上了一股怒气,脸瞬间绷紧。
“姜西暮,女孩子还是要自重点为好。”
他直白的数落让姜西暮涨红了脸,她咬着唇坐回了原位,生着闷气不再说话。
就说了她一句,她倒还起了小性子了。
郁辛有些无奈:“西暮,你哥不在,我得替他管着点你。”
不然凭她的脾气,也是个惹事的主。
姜西暮不悦地瞪他,“裴东朝自己都不管我,要你管我干嘛?”
她撅着嘴,生气他总是将自己摆在哥哥的身份上,明明自己比他还大几个月。
郁辛心里叹了口气,并不准备解释他口里说的哥哥其实是张笙,她要是误会成裴东朝也好。
.
.
酒局到了后半夜才散场,钱导领着众人吵着要去第二场。
姜西暮借口要睡美人觉,在众人调笑的眼神中,拉着郁辛一起离开了。
郁辛尽职尽责地当着护花使者,一路将她送到了小区楼下。
“不上去坐坐吗?”姜西暮还抱着点希望,一脸期待。
郁辛倚着车门,笑着朝她挥挥手:“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等目送着她走进小区,他才收起了笑,扶着额角,疲惫不堪。
这一天,他行程满满,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到现在才算有了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坐回出租车内,郁辛朝司机说了个地点,低头打开了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他在酒局前给张笙发的信息还安静地躺在那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张笙像是消失了一般。
郁辛握着手机,忍不住猜测他几个小时不回自己的原因。
生气了吗?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
还是纯粹不想和自己讲话?
他烦躁地解开了衣领的纽扣,酒意上涌,让他断了思考,直接按下了视频通话。
他迫切地想看看张笙,想确认他的存在。
“叮”,视频通话请求时间过长,自动挂断了。
郁辛不死心,又重新拨打了一遍。
一分钟后,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要不是时间太晚,加上他真的喝多了,他好想立马买张机票飞回去。
微醺的醉意催发着强烈的思念,在他胸腔内野蛮生长着。郁辛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拨打着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张笙仿佛人间蒸发了。
其实这个时候给裴东朝打个电话,兴许就能知道他的下落,虽然深更半夜的,裴东朝也有可能不接电话。
但是对于喝醉的人哪有思绪可言,等郁辛拨累了,他才停了下来,按下了语音留言。
一张口,他语气委屈的很。
“张笙,我好想你,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知道吗?我今天替你妹妹喝了好多酒,你要不要表扬我?”
“可是她真的好不乖啊,竟然邀请我一个大男人和她回家,不像你,当年我蹭了你一下,你都羞红了脸。”
“现在的孩子,还是太欠管教了。我帮你好好说了她一番,她竟然还对我生气,你说我要不要在你身上讨回来?”
......
他越说越放肆,引得司机在后视镜里偷偷看了他好几次。司机“啧啧”两声,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同情,看来又是一个失恋的可怜人。
而那头,刚下飞机的张笙一将手机从飞行模式换回正常状态,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像是弹奏着什么单音符的音乐。
在一旁等着托运行李的舒安听见声音,忍不住吐槽。
“你怎么业务比我这个老板还繁忙?”
张笙心虚地摸着鼻子,手机握在手里都有些发烫。
他一个刚出狱的人,哪有什么业务,还不是因为郁辛那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