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思过的这一个月母妃也一直没有出门,皇帝也没有来过王美人的院中,而是一直在皇后的长春宫中,他得以出去后没多久后宫就又传出一则喜讯,便是皇后又怀孕了。
在此之后没多久,贵妃也不堪示弱,也紧接着传出了喜讯,二人都专注于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把一个多月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也没怎么找他麻烦。
只是大皇子仍记得这件事,每次上课见到他时,都像要吃人一般的看着他,粗重的喘气声使得门牙一直漏风,一直憋着一口气便是要找他讨回来。
有的时候他正在走路,大皇子会从斜侧插过来,伸腿绊他一脚,也有的时候他好端端的坐在屋子里学习,大皇子会绕到他的身后,猛地抽他的椅子,更甚的是大皇子会无端找事,就是想朝他脸上来那么一拳,好把他的门牙也给打掉,为自己的门牙报仇。
然而程燃一直都没有让他如愿,虽然个头矮大皇子一头,但是身子十分灵巧,总是能够预判大皇子的来路提前躲避,反倒是让大皇子吃了不少苦头。
大皇子气不过,时常叫着二皇子一同上前帮忙,三位皇子在那里动手,下人们也不敢跟着往里去掺和,他单打独斗倒是不落下风,但是二人合围总是要吃些苦头的,时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回到母妃的院中,叫她看着好是心疼。
母妃用湿毛巾为他轻敷伤口的时候,他总是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抽动的响声,只有落在母妃眼里,却更是心疼。
他后来想了想,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母妃的家世不比皇后和贵妃,他们在后宫之中注定是没有出路的,而皇后和贵妃现如今又怀上一胎,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必定会更加巩固她们的地位,日后还不知要怎么欺负他们,他得想个办法,让这两个人把注意力从母妃身上转移,这样他们才有好日子过。
母妃向来不擅长后宫里的这些争斗的,而皇后和贵妃两个人看着虽然是姐妹情深,但是贵妃距离皇后之位便只差那么一步,以贵妃那样争强好胜的性格,又如何能够接受事事矮皇后一头,如今之所以与皇后较好,不过是与皇后虚与委蛇,心中不见得是没有野心的?野心变向是一颗种子,只要撒在地里,没有外力的介入,又如何能够斩草除根?
于是他便想了一个办法,大皇子那边是再无余地转圜的,便只有在二皇子这边寻找机会。
他故意向二皇子示好,说自己从来没有对二皇兄心怀不满,只是大皇兄一直以来对他欺辱太甚,那日他气不过才会打了大皇兄一拳,却没想到将他的门牙打掉,由此被他记恨。
他也知道二皇兄并非是有意欺辱于他,只是受大皇兄所胁,但毕竟是兄弟之间,他也不愿意被大皇兄一直记恨,还请二皇兄能够找机会在大皇兄面前帮他美言几句。
二皇子自然是不肯就这般听他的,说道:“你既知大皇兄记恨于你,我若帮你美言,岂不是触怒了大皇兄?”
他却道:“二皇兄说的十分有道理,他自然也是不能让二皇兄平白替他受累,自然是要回馈二皇兄的,日后二皇兄课业上若有所需,他愿意为之代劳,除此之外,课业考试他也会提前做好功课,以供二皇兄参考,父皇时常会来抽查他们的课业考试,若是在父皇面前能够暂露头角,得父皇欢心,于贵妃娘娘也脸上有光”
二皇子心想课业负担繁重,若是课业有人帮忙代劳,他便有更多的时间在外玩耍了,这个条件倒是充满诱惑的,他稍稍考虑过后便同意了。
虽是答应了,但二皇子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要求,便是要先行看看程燃的能力,再决定要不要帮他美言。
程燃知道二皇子打的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意,不过这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二皇子要肯按他的心意行事,他算是达成了他的目的。
他打定了主意,便也很能屈能伸,自此后二皇子的课业全是交由他来处理,并且比他自己的课业写得还要认真。
于是循序渐进的,二皇子的‘进步’得到了先生的认可,先生在课堂之上更是对二皇子毫不吝啬的加以表扬,这种‘进步’自然而然的也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不仅皇上知道了二皇子近来‘进步’地突飞猛进,贵妃为此也连带吃了好处。
因为二皇子得皇上待见,皇帝最近见她的时候也是和颜悦色的,来她屋里坐坐的时间更长了,为此贵妃也是心花怒放的。
由是二皇子也是信了他真的有能力帮他得父皇待见,但同时也在发愁,皇上得知二皇子最近异常长进,便萌生了想来书房检查二皇子课业的想法,但若是皇上真的来了,那二皇子必定要露馅,所以二皇子便得主动来找他,问他解决之法。
他当然早有打算,便与二皇子道:“我们学的无外乎是四书五经这些东西,父皇即便来抽查也不会超出这些范围,二皇兄只需要在这里面勤加背诵,自然是不会露馅的”
二皇子却道:“四书五经的内容那么多,我若是会的话,我的课业岂还会用到你?”
他则耐着性子的道:“我会给皇兄划出其中的重点篇目,二皇兄只要肯突击这几篇文章便是了”
二皇子无奈只得按照他所说的去做,由是回去以后,倒真是点灯熬夜的在看书,这落到皇后的眼里却十分的刺眼。
最近二皇子异常努力,深得皇上的圣心,连带着贵妃也时常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近日来更是恃宠生娇,隐隐有些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的苗头。
她和贵妃本就都是武将世家,不过是他早生下儿子,才当上了这个皇后,在皇帝心中可不代表她就比贵妃高贵多少,所以即便之前贵妃有意依靠于她,但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于贵妃,更别说现在她的儿子这么用功,反而显得她的儿子十分笨拙懈怠。
太子之位虽然是定了,但可不代表太子之位便稳妥了,贵妃一族岂能不觊觎着这个位置,她可不能让到手的鸭子都飞了。
马上便临近皇上抽查的日子,二皇子还在发愁,虽然是缩小了范围,但他并没有真材实料,这种时候还是担心会露馅。但程燃却是气定神闲,甚至他划定的那几篇文章根本就是随手一划的,只因他早便另有打算。
这一天,二皇子正在御花园的池边走着,却不知从哪儿飞来一个球,正巧把二皇子给砸落到旁边的池塘里,这一落水,二皇子顺势便感染了风寒,连续几天都没见好转,一直断断续续的咳嗽,因此也就错过了皇帝的抽考。
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球,这个事情弄得皇后和贵妃那边都觉得这是有人故意为之,贵妃认为是皇后那边的人做的,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儿子顺利接受皇上的抽考,落在皇上眼里,好像是故意躲避抽考一样。
而在皇后眼里,她觉得这事儿是有人故意陷害她,那个莫名其妙的球,与大皇子平日里打的马球十分的像,而二皇子落水那天,大皇子也的确就在附近打马球,这时间赶得刚刚好,令皇帝看在眼里,难免觉得是皇后不想让二皇子在皇帝面前出风头,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让二皇子参加不了抽考的。
由是这件事在皇后和贵妃两边都留了一些疙瘩,令谁也想不到这幕后的推动者竟然只是六岁的程燃。
有了芥蒂,再加上之后程燃顺势推动的一些事,很快皇后与贵妃之间的关系便出现了裂痕,如此就连表面的和善也维持不了了,两方之间起了争斗,自然就注意不到一个小小的王美人了,他和母妃的日子因此倒是松快了点。
很快,便快到了秋分之日,父皇每年秋分都会带着皇子们还有武将们去北苑打猎,这里也是当年父皇遇见母妃的地方。
然而这次狩猎,却是如船只在浅滩中航行一般的暗流涌动,不少人都在背后有着谋划,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中都能从空气中嗅出一丝不安的气氛。
狩猎的大部队就是在这种氛围下浩浩荡荡的出发的,去往北苑的路上还算顺利,在马车中的时候,他安静地倚在王美人的怀中,王美人一路上都谨慎的注意着周边的动静,快到猎场时,王美人抚摸着他的头道:“猎场上有猛兽,那里不安全,到了猎场之后,你便跟着小安子,千万不要离了他的视线”
小安子是王美人身边的大太监,也是最忠心于王美人的贴身侍卫,跟在他身边的确会很安全。
他仰头问道:“那母妃呢?”
王美人道:“我会跟在皇上身边”
他道:“那我与母妃一同跟在父皇身边不是也很安全吗?”
王美人蹙着眉头坚持不许,只说皇上狩猎东奔西走的,会十分混乱,到时候顾不上他,还在留在小安子身边为好,他知道母妃应该是有她的打算,便只得先答应下来。
后来,各个车队都依次到达猎场,每个队伍都有条不紊的排列整齐,父皇组织了盛大的开猎仪式,众人便开始投入到激烈的狩猎当中。
他们几个皇子年纪还小,没法跟着那些大人们去狩猎,只能留在外围摘摘果子,打打大雁,那些凶猛的野兽是与他们无关了。
然而,他小小年纪便十分敏感,早便察觉到近日来气氛十分微妙,似乎是什么大事发生之前的征兆,因此并没有按照王美人的告诫留在小安子身边等她,而是趁小安子不注意,偷偷朝着父皇他们狩猎的方向追去。
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小马虽然年纪也不大,但却十分健壮,跑的异常的快,追了大半日的时间,终于在前方发现了一点点大部队的影子。
只是眼下的情形却是异常的混乱,这里并没有什么野兽,有的倒是暴动的士兵和不知来路的贼人,总之前方是乱做一片,却并不见父皇及其他大臣还有母妃的身影。
他当然是有些害怕的,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若是被这些乱臣贼子看到,想来不做人质,也要成为他们的刀下鬼了。
他转身便跑,但却还是晚了,那些作乱的贼子们已经看到了他,看其穿着,自然能判断出他是皇帝的某个皇子,而他与二皇子的年纪相仿,对面的人自然是宁可抓错也不肯放过,便分有一部分人前来追他。
他的精壮的枣红色小马,虽然在同龄的小马里已经跑得很快了,但是面对那些矫健的高大马匹却还是没有任何优势的,距离只是越缩越近。
这时从林子旁边斜插了一匹大马过来,马上坐着的正是他的母妃,虽然他不知道母妃为何会在这里,但母妃很快追上了他,并把他从他的小马背上提到了自己身前,他就这样被她护在身前。
王美人在林间的纵马技术是无人能敌的,她驾马在林间灵巧的穿梭,很快便把那些人甩在了身后。
眼前已经能看到小安子他们的身影了,他自己也以为已经脱离危险之时,母妃却突然从马上摔下,马匹与主人心有灵犀,马停了下来,他连忙跳下马,余光中无意瞥向箭来的方向,似乎在那个方向里,有父皇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其实并没有看清,可是潜意识里告诉他,他其实并没有看错。
父皇为何要这么做,他始终也不知道原因,也许他之后是知道了,因为陈国的细作告诉他,母妃乃是陈国派去的杀手,任务便是杀掉程国的皇帝。也许那次的暴乱便是母妃发动的,但却被父皇提前察觉并平定了,因此父皇才会射出那一箭。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猜测。
只是那一幕在他心里重复上演了二十多年,是他一生的噩梦,若他能早些清楚到底是什么缘故的话,也许他不会是今天的这个样子。
在那次暴乱之后,皇帝并没有公开王美人陈国细作的身份,而是简单的以王美人在暴乱中不幸丧命而带过。
他于六岁那年失了母亲,小安子在之后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身边在无亲近的人,他成了后宫之中一个被遗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