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滂沱。
江清栩用脚尖蹭着地面,站在楼栋入户厅的窗边,把手背在后面,默然盯着外面的雨景。
衣服被淋了,湿漉漉地罩在身上,还在往下滴水。
洇湿瓷砖铺的地面。
四月的天气就这样喜怒无常。
要是有个毛巾擦擦就好了。
江清栩原本想打个车,但他离校匆忙,手机经过一天的电量消耗,现在只剩下2%。
一路上江清栩没怎么玩,可无奈Z给他发消息太频繁,还打电话,放在口袋里时黑时亮,就算处于熄屏状态,电还是在一点一点往下掉。
没等他点开软件,手机就彻底黑了下去。
入户厅的休息区倒是有插头。
但江清栩没带充电器。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
哗啦哗啦,水珠铺满了玻璃,上面映出了江清栩被雨淋过的,有些狼狈的脸。
烦人。
明明这个时候,最适合在寝室里睡觉了。
无趣的时候,他就会开始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都怪Z和路池。
一天天的,净给他找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久到江清栩觉得有些冷了,外面的雨也丝毫没有小下去的趋势。
江清栩慢慢拉上了外套拉链,准备就着雨冲出去,到附近的便利店借一借充电器。
突然,一只白毛巾从天而降,盖住了江清栩的脑袋,挡住他的视野。
毛巾是干净的。
江清栩:?
他快速把白毛巾摘下来,蹙眉回头。
路池就靠在后边休息区的沙发旁,若无其事地看着外头的雨。
嘴角还挂着一抹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
仿佛刚刚丢毛巾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清栩团巴团巴毛巾,走到路池面前,一把塞了回去:“干什么。”
路池扭过头,收起笑意,把毛巾推回到江清栩手里:“淋成这样,擦擦。”
江清栩没动。
路池眨眨眼,把心中的不满往里掩了掩。
他说:“我又不会给你下毒。”
江清栩:“我知道。”
路池难得干了点人事。
江清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毛巾。
他问:“你怎么下来了?”
路池:“路止说你没收转账,也不回他消息,跟我叨叨你是不是出意外了。”
“我看外头的雨,就知道你肯定没拿伞。”
江清栩:……
Z真会找人。
如果他没去买那支雪糕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小区外了。
“所以呢,”江清栩问,“他说了,你就来?不会把他拉黑?”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路池扯扯唇角,本性暴露:“因为我想来嘲笑一下你。”
江清栩:“。”
他就不该指望路池这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懒得跟这家伙计较。
路池又问:“所以你呢?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收‘精神损失费’?”
江清栩:“手机没电了。”
说完这话,两人都没再继续出声。
入户厅内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安静。
过了好半天,路池才别过目光,轻声开口:“要不,你再上去坐一坐?”
“你今天特地来找我一趟,我不想欠你人情。”
*
两个小时后。
江清栩洗过澡,也换掉了自己的衣服,把手机搁在一旁充电,坐在路池家的客厅里吹头发。
衣服是他自己的。
他的头发短,没一会儿就吹干了。
路池把卧室的门打开。
“你晚上是回学校,还是在这儿留着?”
路池用大拇指点点外面:“雨今天不会停,我家也没有伞,出租车和外卖进不了小区,就算你叫了,也得冒着雨往外跑先。”
“你刚洗过澡吧?”
江清栩静静地看向路池。
路池直言道:“我伞扔学校了。”
“我也没伞。”
连把备用的都不准备。
江清栩张开口。
然后他就想到自己家里也没有备用的伞,于是又把嘴闭回去了。
路池将对方的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觉得好笑。
他问:“不自在?”
路池走到冰箱前,故意从里面找出了一罐特别甜的果汁,递给江清栩:“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
“你的东西我动都没动过,现在还原模原样。”
江清栩没接果汁:“不自在是因为人。”
“我住的时候你又不在。”
路池把果汁放到茶几上,挑眉:“怎么?是我让你搬走的?”
江清栩:……
他觉得自己和这人没法沟通。
为什么路池总要歪曲他的语义?
江清栩反问:“我有这么说吗?”
路池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才答:“没有。”
路池说:“但你离开是因为我吧。”
“……”
关于这件事,江清栩倒没法反驳,干脆地承认了:“是。”
这套房子其实是路止的。
高中的时候,江清栩就住在这里。
两人所在的高中是建了多年的老校,虽是市重点,可新校区还在建设,老校区的宿舍环境又不好,得知十个人挤一个小寝室后,江清栩选择了走读。
然而,江清栩家和学校隔了半个城区,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坐地铁要转两条线。
七点开始早读,他每天都要赶最早一班地铁过来。
再加上学校晚十点下晚自习,要是江清栩收拾得慢了些,也有可能赶不上末班车。
没有两天,江清栩就动了在外租房的念头。
刚好当时路止在他们学校附近有个房子空着,听说了这事,便大大方方地喊江清栩住过去。
水电江清栩自费,房租只在刚开始象征性地收了一两百。后面江清栩主动转账,路止都没要。
反正就算江清栩不来,这里平时也没有人待。
总归自己单独在外面租也没根没底,于是江清栩没跟人推辞,承了路止的好意。
指纹也是那时候录的。
而江清栩离开的原因也很简单。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路池拎着行李,打开了这间屋子的门。
没有提前通知,也没有预兆,路止也是事后才给他消息,和他疯狂道歉。
其实路止不需要道歉。
是他的问题。
也是他欠了别人的人情。
江清栩当天就走了,很多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也再没回来拿过。
他当时怀疑过路池是特地来搞他心态的,现在想来,其实这件事很不合理。
早不搬晚不搬,哪有在高考前搬家的。
高考是人生大事,路池没必要为了膈应一个讨厌的人,特地整这一出。
多半有其他原因。
自己因为这个就跑出去也挺幼稚的。
江清栩蜷了蜷手指。
但事到如今,再追究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路池也没再接话。
两人分别坐在沙发两端,谁也不理谁,忽然沉默下来的空气里,尴尬正在蔓延。
“……”
“……”
“……”
外面的雨声愈发强烈,隆隆的闷雷偶尔在天边作响。江清栩边充电边看手机,低头划拉着手机画面,玩俄罗斯方块,忽然想到,自己今晚可能打不了星境了。
他的电脑在学校,也不可能向路池借。
更过分的是,路池见自己不理他,还特地回了趟卧室,将电脑搬到客厅。
然后打开了星境。
音乐音效外放。
江清栩:“。”
隔着一道沙发的距离,江清栩都能听出路池玩的是什么职业、进的是什么地图、放的是什么技能。
他也玩阵法师吗。
江清栩忍不住听。
路池不刷副本,也不打活动,似乎一直在刷野怪消遣,清了一波又一波。
还时不时打开聊天框,不知在和谁聊天,把内容删删改改,就是不敲回车。
真是作孽。
江清栩听不动了,见手机的电充到了85%,干脆拔掉了充电线。
路池是故意的,他再待在客厅是自找没趣。
江清栩起身,动作很轻地离开。
他进了自己之前住过的那间小卧室,又轻轻关上了门。
路池总不至于进来玩吧。
江清栩吸了口气,把窗帘拉上去。
刚刚找换洗衣服的时候,江清栩便进过一次这里。
当时他没仔细看,现在揩了一下,发现房间的窗台上、书桌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
很明显,经常有人进来打扫。
除此之外,衣柜里还多了几包除螨包。床单被罩也都换了新的——似乎新洗不久,还残留有微弱的香气。
就像是想尽力把他生活过的痕迹清出去,却没能清理干净一样。
看来对方说没动这个房间,应该只是纯粹地没动他东西。
之外的部分都动了。
要不,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走吧。
就是剩得有点多。
江清栩拉开凳子,盯着衣柜和角落的小物件发呆。
他开始烦恼自己该怎样在明天将这些全部拉走。
叫人帮忙?
江清栩顿了一下,旋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除了打游戏,他不喜欢主动麻烦别人。
……不会还要再来一趟吧。
*
另一边,客厅。
路池正坐在沙发上玩星境。
他是故意把电脑带到外头的,目的就是想激一激江清栩,想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结果江清栩还是一如既往地事不关己。
对方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估计是嫌他烦,拿着手机就回屋了。
真没意思。路池想。
想完,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游戏上,点开好友列表。
明月别枝还是不在线。
路池已经组织了好几遍语言,不知是该先和对方道歉,还是该先解释昨晚爽约的事情。
但解释似乎也没什么用,毕竟这是他的问题,就像给自己开脱一样。
路池纠结了半天,最终只粗略地提了一下自己昨晚出了些意外,才关掉对话框,传送到城外。
他打算在对方上线之前,先清点野怪蹭经验。
结果对方今天并未上线。
从下午到半夜,明月别枝的头像都没有亮过。
也没有任何的消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