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迢的动作跟着一顿,顺势闻声转头,就对上了林楚决含着些许疑惑的双眸。
他看到林楚决就条件反射地想起暴毙的索西亚,想起他死前对林楚决的控诉,于是徐迢不由自主地捏紧手掌,缓缓摸向衣服口袋里的证物密封袋。
徐迢的手臂颤抖掌心发汗,这些不对劲的情绪林楚决全然没有察觉。
在林楚决的视角里,他只是看到徐迢捧着自己心爱的玩物,做着令人费解的动作,于是猛地呆愣几秒。
不过很快,他便决定放弃所有刨根究底的思考,陪着徐迢一起【胡闹】。
“你想拍什么?我帮你。”林楚决说着走向床边,从徐迢手中拿过相机。
还没等徐迢反应过来,林楚决已经快速一撑窗台坐上去,转身将镜头对准舷窗,开始一通熟悉的调光对焦。
“今天光怪陆离的星光大多是绿色的。看来我们正跨越一个磁场很强的地方。”林楚决没有转头看向徐迢,自顾自用轻松的语气给徐迢描述他在低处看不到的场景。
林楚决以为这样能讨徐迢的开心。
实际上他越是张扬肆意地描述,徐迢的手就把腿上的裤子布料攥得更紧。
林楚决还在继续描述他所看到的一切,徐迢却越发压抑得沉默。
低气压的人会让周围的气氛一并开始凝固,林楚决终于察觉到了古怪。
“你怎么了?”林楚决缓缓放下手里的相机,转头认真看向徐迢。
“我在医院里碰到一个奇怪的人,他和我说了几句话,血管上的纳米机器人就捅破了他的颈动脉。”徐迢低头轻语。
“我知道,护卫队已经向我汇报了这场意外。”林楚决回答得很干脆。
他看样子并不在乎这个恐怖故事里的悲惨主角是谁,只有徐迢的安全能让他隐隐触动。
“他们说当时程阳在你身边,你的身体机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还觉得挺庆幸……”可林楚决还没有把话说完。
“他还把这个给我了。”徐迢一提音量,将装着钢炮残骸的密封袋举到了林楚决面前。
“什么?”林楚决一皱眉,努力看清了徐迢手上拽着的残片,眼神里闪过一丝混乱的急动。
“你从前答应过我,领航者太空城会帮我查清谁在害我。可证物居然在一个与此事八竿子打不着的士兵手里,你告诉我——你真的在介入调查吗?”
“我当然在介入调查。”很快林楚决就恢复了平静。
“如果你真的在意此时,那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应该在布满监控的物证室里!而不是这么久了还留在案发现场!”徐迢很快接过话。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他给你的东西真的出自你的遇袭现场?”林楚决不紧不慢地回答。
然后他一撑窗台跳了下来,郑重地走到了徐迢面前,语气刻意放缓拖长,最后咬着后槽牙:“你应该信我,但你不信我,你要信他?”
徐迢并不害怕他警告似的语气,随即有力回击道:“我没有看到任何实质性的报告,但这个残片真真实实被摆在我面前,我只能相信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他是来讨要说法的,任何出于感性的退让都不可能发生。
“你要实际性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没想到林楚决淡淡说道。
接着他抬起左手腕,指尖划了三两下,一片投影从手表屏幕向上展开,微蓝色背景下是大片大片黑色文字。
最底下还有个醒目的红色印章——领航者太空城护卫队。
这可是红头文件加盖公章钢印的正经报告,万万是做不了假。
“残片出未检测到任何指纹及其他生物痕迹,技术已经还原出残片上被烧毁的序号,但该序号根本没有入库记录,也就是说,这颗钢炮属于违规制造的杀伤性武器。你的养鸡场存在太多监控死角,有限画面中未检查出可疑身影。”将报告结果逐字逐句宣读完毕,林楚决放下手表,再次盯住徐迢。
“我不是没有调查,我只是不想告诉你这些无奈绝望的结果。我觉得这对你太残忍了。”
“据我所知,钢炮残片的确一直放在上锁的护卫队物证室里,至于你手上拿着的东西出自哪里,我并不清楚。”最后林楚决摇了摇头。
“我和他仅仅一面之缘,他没有理由骗我。”徐迢没有被说服。
“我也没有理由骗你不是吗?”林楚决的语气柔软下来继续道。
“我真的很爱你,我怎么舍得骗你。”他像只失落的小狼狗,耷拉着眼眉。
徐迢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着那双动情的眼睛,果真开始有所动摇。
人的弱点是没有理由地相信感情,被情绪所左右。
林楚决在此刻说爱,无疑不让徐迢缴械投降。
“伊斯手上有一副扑克牌,她总是喜欢那副扑克,代表自己身边被器重的人物。军队上层人人知道这副扑克牌的存在。伊斯下属的能力强弱,与代号扑克牌的牌面大小相对应,所以谁被这副扑克牌里的红joker所代表,谁就将成为这座太空城未来的继承人。”
“你不就是那个红joker?”徐迢皱眉。
“不……其实我的牌面一直是黑joker,她目前还没有用红joker指代任何一个人。将军之所以一直鞭策我,就是希望有一天我能达到她的要求。”林楚决摇了摇头,眼神变得些许暗淡。
“换言之,现在人人都有机会一跃飞升,成为伊斯手上最大的王牌。”
“只有不断将其他人打败,成为伊斯最信任的人,才能成为红joker。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以扰乱我的行为,可视为其他有心人为争权动的歪心思。”林楚决最后说道。
徐迢欲言又止。
林楚决呆在领航者的时间远超徐迢,他更清楚这里的暗流涌动,更明白自己处在什么位置之上。
而在徐迢沉思之时,林楚决的拥抱已经先一步到来。
“相信我,事情已经发生,你脊椎上的伤也无法逆转……但我会照顾好你,安心呆在我身边就好……”林楚决的声音甚至带着颤抖,让人已经不舍得再继续反驳伤害他了。
人是那么依赖情感。林楚决依赖徐迢,徐迢也克制不住地贴近林楚决。
享受半刻的相拥能在这个钢铁的世界里找到地球的气息。
最后徐迢泄下所有力气,任凭侧脸抵在林楚决的肩膀上。
“那我……不要真相了吗?”尚存的最后一点理智让他轻声疑问。
“呆在我身边就好……”林楚决轻抚他的发丝,微微转头用鼻尖摩挲徐迢的脖颈。
徐迢没有说话。
可光是这样欲盖弥彰的动作,就足以让林楚决一步一步进入臆想,自我攻略到发狂。
“你今天还欠我的,我能再找你要回来吗?”忽然他哑言说道。
徐迢眼睛眨一眨,很快就读懂了林楚决的暗语。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林楚决已经追着吻在他的侧颈上。
“你想用这种方式逃避我的质疑。”徐迢想推开他,但始终推不掉。
“你不喜欢吗?”林楚决开始吻上他的脸颊,然后细细亲吻他的唇瓣。
“你明明很依赖这种感觉的。”
吻上徐迢的林楚决就像打开了禁锢的枷锁,他所有的掌控欲在分秒之间倾刻迸发。
他要徐迢忘记所有,此刻仅陶醉在他给的欢愉之中。
实际上徐迢确实依赖这样的轻挑与刺激。他被一层一层拨开,疼与迷离让他短暂从一切苦恼与恐惧中抽离。
人终归还是喜欢及时行乐。
深夜,徐迢沉沉地睡去,林楚决留恋地拥着他,亲昵地轻抚他的发丝。
黑暗之中,那双深邃的瞳孔里似乎蔓延出一种别样的意味。
“我很抱歉……”林楚决轻叹的声音里甚至带着颤抖。
“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你也不要再企图离开我了……”
夜晚就这么过去。
此后他们总没日没夜的依赖,徐迢喜欢到快要忘了林楚决身上的秘密。
迷离时徐迢沉沉地想【自己实在是太荒唐,怎会把一个怀抱当成可以为之抛开一切的乐土】。
可是他逃不走也戒不掉,反复沉沦直至溺亡……
牺牲者头七。
追悼会如期而至。
所有士官聚集在太空城中心广场,时间静静流逝。
领航者太空城没有悲伤的雨。
无尽白亮的天光永远如此干瘪,仿佛这从来不是人世。
天空撒下一簇投影,在地面构造出大的浅蓝色虚幻丰碑,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座高墙。
牧师站在碑前,面对幸存者们举起胸前的十字架。
“我们的先遣队士兵几乎全部阵亡。他们的名字将被载入电子丰碑,被世世代代所铭记。”
“请永远记住他们……”
牧师的悼词响彻天空,名字不停滚动的电子墓碑之前一片死寂。
钟碑上倒计时的光亮同样洒在墓碑前,流逝的时间仿佛也在诉说悲伤,让人深感压抑。
所有人低头默哀,直到牧师的最后一声【阿门】轻声响起,大家才纷纷重新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