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女,靖国尊贵的公主殿下。外祖父乃当朝王首相,权倾朝野。母亲乃后宫之首的贵妃娘娘,协理六宫之事。你倒是说说,举朝上下,谁有这个胆量敢诓骗她?!”
皇帝脱口而出的话如狂风暴雨、闪电雷鸣,精确地劈中了贵妃的天灵盖,掀翻了她的整个世界。
王昭容面色瞬时惨白一片,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灰败的脸色。
她不傻,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是啊,除了王家,还有谁敢有这种心思敢动她的女儿?!
她突然清醒过来,或许早在和亲一事上,王家就已心存恶意,决定用她的女儿来献祭。
届时,众人会高赞王家大义,为两国和平舍己为人。
可到头来,牺牲的……只有她的女儿。
王昭容咬紧牙关,满腔的怒火往上升腾,憋得胸口发疼不已。
她极力警告自己不可在人前落泪。
一股腥甜忽而漫上喉咙,又被她生生咽下去了。
宋妤竹望向王昭容,此刻的她再也没有平日里那般高贵昂扬,俯首看众生的姿态,有的只有不甘与落寞。
王昭容卸去层层伪装,露出真实面目,冷硬直视皇帝道:“陛下,一切已无转圜之地了吗?”
“倘若此事张扬出去,你以为宋玉能逃过和亲吗?!”
皇帝像是失去了耐心,懒得同她多说一句,下了决定道:“事已至此,朕便不再过多计较了,此事就当揭过,谁也不准再提。玉儿此次嫁去真国,也别受了委屈,让她风风光光从宫里出嫁吧。”
“后宫之事向来由你负责,该你操心的事亦不少,你回去吧。”
皇帝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毁灭了王昭容眼里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圣旨已下,一切真的再无转圜之地了。
王昭容心笑自己真傻,居然求到了宋允跟前?!
她早知宋允是一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之人啊……
“十几年了,我为您打理后宫之事已有十几年了,您视元皇后为妻子,当众驳斥百官请命立我为后,使我颜面尽失,我心中并无怨言。可是……您怎么能将玉儿,将我的命从我身边抢走呢。”
王昭容欲起身,无奈身边无人搀扶,只得狼狈地双手撑地站了起来,眼神狠厉地盯着宋允道:“我和玉儿在你的心里,恐怕连条狗都不如吧!还冠冕堂皇说什么?真国要皇家公主??笑话,真是个笑话!”
宋妤竹见皇帝变了脸色,连忙出声阻止道:“王贵妃,陛下面前当谨言慎行。”
此话一出,王昭容当即转过头凝视宋妤竹,尖而长的翡翠护指指向她道:“皇家公主莫非只剩玉儿一人吗?!”
“她宋妤竹难道不是皇家公主吗?!她可是你兴师动众昭告天下,只为了阻止小小的流言,声称她为皇帝养女,她怎么就不能嫁?!非要我的玉儿嫁去!”
“宋允!你的心从始至终都是偏的,我早已看透你的为人!”
“够了!”皇帝脸色阴沉,一反常态向贵妃解释道:“小竹是朕手把手带大的孩子,就说她母亲,有朕为她操的心多吗?虽说是朕的外甥女,可朕待她如亲子。”
皇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朕已经失去了太子,经不起多番折腾了。”
短短的几句话,却令在场所有人霎时噤声。
台下宋妤竹和王昭容脸色微变。
——太子的地位何其尊贵!
太子宋景时乃嫡长子,自幼聪慧过人,为人仁德,处事公正,深受百姓爱戴。
在皇帝的众多皇子公主中,无人能够得上他一根手指。
宋景时出身亦不同凡响,外家乃手握重兵的元家,常年镇守燕云十六州,众世家无人敢轻视。
可谓是,宋景时能成为太子是人心所向,地位牢不可破,无人能撼动。
此刻,皇帝将宋妤竹比作亲子,又将她和已逝多年的太子相提并论……
“哈哈哈,不曾想,竟是我丑人多作怪。”王昭容大笑道,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到头来,只有我们母女俩里外不是人……是宋家和王家的牺牲品!!”
“来人,将贵妃送回宫。”皇帝揉了揉眉心,唤人将她带下去。
宋妤竹恍惚良久,听见这声响才回过神来。
方才皇帝的一番话,说真的……很难形容她如今的心情。
——似乎琢磨出一丝古怪,却又好似合情合理。
扪心自问,皇舅舅待她好吗?
自是好的,她所拥有的一切皆是来自台上的君王,无论是衣食住行、冠之皇姓,还是教导言行,统统都是皇舅舅赐予的。
皇舅舅教会她许多处事的本领,放权让她统领陆家庄,放钱让她掌管酒楼生意。
可以说,没有皇舅舅,就没有宋妤竹的今天。
且不说其他,就数皇舅舅的亲身儿子宋衍之手中的权势,可一点都比不上她。
…可若是将她视为亲子?
宋妤竹苦笑着摇摇头,倒也不尽然吧。
她不贪心,只盼今生能够好聚好散,回报他给予的恩情。
——前世未能将皇舅舅救出牢狱一事,已经成为她心里一根刺,扎得生疼。
……却再也无法挽回了。
循着出宫的御道走去,好巧不巧碰上了迎面而来的顾立。
宋妤竹正欲上前问他要作甚,谁知竟被他先声夺人,问道:“要回去了?”
她点了点头,微微启唇欲道,却又被他打断了,问道:“正好我也回去,一起?”
宋妤竹:“……”只能应和。
“我瞧你眼下青黑,可是夜里睡得不好?”顾立不待她回应,接着温声劝告道:“今早小月同我说,你时常忙事情至深夜,也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顾立只字不提昨夜发生的事。
仿佛不曾知晓一般。
话音刚落,顾立便转过眼,掀起眼帘,静默着观察她脸上的反应。
他不知道她是否记得夜里的事情,于是只能小心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