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秦陆英忽然接到一通电话，他下意识捂住怀里被手机铃声吵得皱眉的柯钰的耳朵，另只手点击接通：“什么事？”
秦家管家焦急万分的声音凭空炸开：“二少爷您快来医院一趟，先生出事了！”
！
秦陆英瞬间清醒，和柯钰相视片刻，随后立即翻身起床换衣服。
从西城开往医院的路途不长，冬夜的刺骨寒意仿佛从鼻腔蔓延至整个肺腑，秦陆英缓缓吐出一口气，脱下外套披在柯钰肩头，对管家说：“爸怎么样？”
管家叹气：“先生最近身体恢复得不错，医生正打算减少药量，原本先生也挺开心，晚餐就多喝杯酒，结果……”
秦陆英一时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还没等再继续询问就听到身边的柯钰开口：“坐下等吧。”
他稳定心神：“好。”
急救室的灯亮了大半夜，直到天将明医生们才疲惫不堪地走出手术室，将秦向松的情况告知众人。
“秦老先生中风了。”
秦回舟不接受现实，一怒之下拎起离他最近的一个beta医生：“庸医！”
叶书雪忙上去阻拦，却被盛怒之下的秦回舟一把甩开，他重心不稳差点跌倒在地，还好柯钰眼疾手快扶起他恐怕家里又要多出一个病员。
秦陆英皱眉：“爸现在需要静养，你别在这个时候闹事。”
柯钰小心扶着叶书雪远离秦回舟，远远望着秦回舟怒火中烧、全无理智的样子，忍不住心生后怕，暗付他也慌了阵脚，早知道应该提前将柯家的保镖带来才对。
秦回舟到底身居高位多年，很快就平复好心情和众人一同看望秦向松，在看到秦老先生面色惨白双眼紧闭躺在床上时，他嘴唇用力抖动几下，转而恶狠狠地瞪秦陆英。
秦陆英只觉莫名，走上前温声细语地和医生了解情况，俨然一副好儿子的模样。
秦回舟甩袖离去，叶书雪只好撑着身子小跑追上去。
空荡荡的病房内只剩下昏迷不醒的秦向松和站在床边不知想些什么的秦陆英。
柯钰在他身后轻声道：“在想什么？”
沉默许久，秦陆英略显惘然的声音响起：“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我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好像……还没有做好准备。”
……
“折腾了一个晚上很累吧，我叫助理送你回家休息，我留在这里等他醒来。”
柯钰嘴唇轻抿，试探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摇头：“我和你一起等。”
秦陆英勉强扬起一个笑，用空闲的手稍微揉了下柯钰难掩倦色的侧脸：“好。”
两人几乎在医院守了一整夜，秦陆英身强体壮没觉得多累，可柯钰的病根还没好全，omega哪里禁得住这么折腾，秦陆英左看右看，将目光锁定在单人病房里的小沙发。
他从柜子里拿出备用毯子，用自身的体温和毛毯的温度将柯钰圈在怀里，他们和衣蜷缩在小沙发，刚一躺下便不约而同睡着。
秦向松醒的时候快中午，发现自己身处医院且半截身子不能动弹后他当即瞳孔放大，口齿不清地发出痛苦的嘶鸣。
动静立刻惊动浅眠中的柯钰，他轻拍秦陆英：“你叫他们过来，我去找医生。”
“好。”
秦陆英鼻音浓厚地应声，闻言没多想就起身离开。
刚走出走廊他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啜泣声，秦陆英下意识放缓脚步绕到拐角，发现声音的来源正是叶书雪。
叶书雪背对着他，似乎刚和某人经历一场争吵，omega生来纤细柔弱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片随风飘散的落叶。
秦陆英担心他情绪激动影响身体，忍不住出声询问：“还好吗？”
叶书雪身子一顿，半响转身露出一张平静无事的脸，只是微红的眼底和脸颊的明显红痕暴露出他的异常：“什么事？”
富家子弟掩饰太平的本事好像与生俱来，如果不是秦陆英亲耳听到哭声恐怕真的会被叶书雪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骗到。
秦陆英咽下心底的疑惑，只道：“老爷子醒了。”
叶书雪微微颔首：“好，我这就上去。”
他一举一动礼数周全，就连背影也优雅得体，如果不是家世原因，恐怕早就得到老爷子认可成为名正言顺的秦家儿媳，而不是拖到怀孕才得到在秦家小住的资格。
秦陆英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突然开口：“嫂子，你和柯老师是同班同学吗？”
叶书雪脚步不停：“是。”
“柯老师托我给您带句话，他不方便说，只好我对你说。”
叶书雪转过头，疑惑道：“什么？”
秦陆英清咳一声，尽量模仿柯钰平日说话的语调：“老同学，一别多年不见过得可还好？人生不如意事常□□，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委屈自己。”
叶书雪停在原地，终于放下所谓的身段第一次正视秦陆英。
-
经过医生的二次诊断，最终无奈地宣布秦向松未来的日子只能以床为伴，恐怕再也下不了地。
房间内众人的表情变幻莫测，彼此都是名利场上的人精，自然深知这件事爆出后会引发多大轰动，先不说秦氏的股票如何动荡，就连稳定公司的继承人都还没着落。
暂时抛却虚无缥缈的亲情，他们必须要趁着老爷子神志还清醒尽早定下遗嘱。
身处漩涡最中心的柯钰却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他捧着水杯侧坐在床沿，不知道和秦向松说了些什么，只见秦向松表情平淡地低头喝水，似乎已经认清自己瘫痪中风的现实。
秦回舟表情一黯，终于忍不住情绪放声大哭。
冷清的病房骤然变得吵吵闹闹，秦向松微弱地眨眼，秦陆英会意地蹲在他身边，感受到那只苍老年迈的手正在一下下抚摸自己的头顶，秦陆英不知怎的也落下眼泪。
柯钰冷眼看着这一幕，不对alpha突然的共情发表看法。
果不其然他们刚一回到家，秦陆英便溜进卧室捧着母亲的遗照絮絮叨叨，将这件事添油加醋讲上一个小时，还不忘感叹一番坏人自有天收。
活像一个不孝子。
在医院眯的几个小时意外管用，柯钰没有睡意，边拿出手机边向客厅的方向走，果不其然刚一点开新闻软件便看到秦向松的照片。
他看着首页夸张耸动的标题，不禁头痛地捏了捏太阳穴。
秦家保持数十年的稳定被突然打破，未来势必要面临一番腥风血雨，覆巢之下无完卵，谁又能保证自己独善其身安然无恙？
他冥冥之中觉得一切皆有天意，他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发生变动，他要怎么做才能重新回归平淡呢？
“滴——”
手机突然的震动声响打乱他的思绪，柯钰皱着眉打开微信，竟然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发来的好友邀请。
……
柯钰读书时的成绩不算顶尖，奈何他有一张过于出挑的面孔和足以傲视群雄的家世，还弹得一手好钢琴，就算他无心出挑，依旧架不住走到哪都有人围着转。
为了躲避这种烦恼，他想也不想便加入了学校的音乐社，和叶书雪也是在这里相识。
贵族学校的学生们谁不是家世优渥，叶家在其中只是沧海一粟，需要依附更大的家族才能活下去，就连柯钰也是和叶书雪产生交集后才真正认识叶家。
叶书雪面容秀丽，为人处事周到和善，读书时便有许多追求者，又在音乐社团参加过多次大型活动，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之一。
柯钰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和秦陆英的大哥搅在一起，而且看上去已经有孕？
叶书雪无奈地叹气，抚着肚子温温柔柔地说：“他需要一个听话的omega联姻，正好我是他最合适的选择。”
“家里这几年的生意越来越差，我也需要一个家世足够强大的alpha帮忙……”
柯钰不耐地打断他：“你不会说你父亲求你，所以就答应了？”
叶书雪眨眼，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叶家有三个孩子，叶书雪作为长子，又生母早逝，自小便被叶父安排学习各项技能，只为将来攀上一位名门世家的alpha。
也许是心里对家庭仍抱有一丝希望，叶书雪竟然从没反抗过，读书时就经常请假参加大小宴会，柯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毕业后便渐渐疏远。
读书时的挚友有一天竟然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果真是造化弄人。
叶书雪盯着柯钰的脸看了一会，突然笑起来：“小钰，你的假发很自然，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是真发呢。”
“！”
柯钰瞬间抽离自己不合时宜的惆怅，冷冷看着叶书雪：“看来这些年你没长进多少，答非所问的本事一点没变。”
“别这么看我，我不全是为了叶家才联姻。”
柯钰不想再说下去，起身冷漠道：“就算你和秦回舟结婚也没用，秦家的钱不会留给秦回舟一分。”
也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脾气和读书时相比更加差了，连话都不听就先行一步离开，只留下叶书雪望着他的背影幽幽叹气，将最后一句话补全：“我只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