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末月,南方的天气渐渐转凉,空气中多了一丝清冽,但南北画室里的学习氛围却日益火热,紧张得像是拉满的弓弦。随着联考日期的一天天减少,每个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拼命地吸收着知识,打磨着技巧,争分夺秒。画室里安静的时间变多了,同学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少,连最活跃的聂少华,也收敛了不少,把更多精力投入到绘画中,虽然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吐槽几句。
然而,有一个人的存在,似乎总能轻易打破这种凝重的沉寂,给原本专注的空气注入一丝……或者说,一股过于活泼、近乎失控的能量。
那就是苏念思。
尽管学习压力越来越大,周围的同学都绷紧了神经,苏念思的状态却似乎没受到太大影响。她依然是那个精力充沛、声音洪亮、动作幅度巨大的女孩,仿佛体内住着一个永动机。她画画的时候,不再满足于仅仅是炭笔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时常会伴随着一些“附加音效”,让周围的人难以忽视。
比如,画到兴起时,她会忍不住哼起歌来,通常是当下最流行的网络歌曲或者周杰伦的歌,五音不全,调子跑到天边,有时甚至会把歌词唱错,但她自己却乐在其中,摇头晃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哼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会依然,紧紧地抓着你~”
再比如,遇到画不顺的地方,她不会像路远那样皱眉沉思,或者像吴宇那样默默叹气、抓耳挠腮,而是会发出懊恼的抱怨声,声音还不小,带着一种戏剧性的夸张。
“哎呀!这里怎么又画歪了!烦死了!这张纸算是废了!”
“我的颜色怎么调都是灰的!一点都不通透!气死我了!”
“我的橡皮呢?刚才还在的!长腿跑了吗?谁看到我的橡皮了?”
她的画具也总是处于一种混乱得令人发指的状态。铅笔、炭笔、橡皮、小刀毫无章法地散落一桌,颜料盒里的颜色混作一团,脏兮兮的,调色盘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颜料世界大战,水桶里的水浑浊不堪,仿佛是泥浆。她找东西的时候,经常会弄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有时还会不小心碰到旁边同学的画架或者碰倒水桶,引发一阵小小的骚乱。
对于需要高度专注、极度厌恶被打扰的路远来说,苏念思的存在,简直就是一种持续性的、无法逃避的干扰源。
路远的位置离苏念思不算太远,隔着两三排,这个距离足以让她的“噪音”和“动态”轻易地穿透空间的阻隔,侵入他精心构建的、需要绝对宁静的感知范围。
当他好不容易进入状态,试图捕捉模特眼神中那一丝微妙的情绪时,耳边可能会传来苏念思不成调的、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歌声;当他正在小心翼翼地处理画面中最细腻的灰部过渡时,可能会被她突然拔高的抱怨声打断思路,让他手中的炭笔划出不该出现的线条;当他沉浸在色彩的冷暖对比和微妙衔接中时,又可能因为她找东西弄出的响动或者碰倒了什么东西而分神,甚至导致颜料滴落。
起初,路远只是皱皱眉头,用目光表达他的不满。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干扰变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难以忽视,几乎成了画室里一种规律性的“背景噪音”,只不过这种噪音对他而言,是无法忍受的。
他的耐心在一点点被消磨。
他开始在苏念思发出噪音时,下意识地停下画笔,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严厉、带着冰刃的目光扫过去。那目光里没有恶意,但充满了强烈的不耐烦和被打断后压抑不住的愠怒。
有时,苏念思会感觉到他那道仿佛带着实质的目光,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她通常会愣一下,眼睛眨巴眨巴,然后可能意识到自己又打扰到别人了,会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缩缩脖子,暂时安静下来。但这种安静往往持续不了多久,过一会儿,她可能又会忘记,或者故态复萌,重新进入她的“闹腾模式”。
路远对她的这种“屡教不改”感到更加烦躁和无可奈何。在他看来,画室是一个需要严肃对待、尊重他人、保持专注和安静的地方,苏念思的这种行为,不仅严重影响了自己,也影响了其他同学。这是一种缺乏集体意识和自我约束的表现,甚至是缺乏基本的礼貌和对艺术的敬畏。
他开始刻意地与苏念思保持距离,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如果苏念思偶尔过来想看看他的画,或者问他一些关于绘画的问题(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因为苏念思通常是问聂少华或者其他更“接地气”、看起来没那么“高冷”的同学),路远的反应总是显得很“高冷”,甚至是冷淡。
“路远路远,你这里的光影处理得好好啊,这个高光是怎么提的?能教教我吗?”苏念思可能凑过来看他的画,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好奇和一丝讨教的意味。
路远通常会眼皮都不抬一下,或者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然后用最简洁、最不带感情色彩、仿佛从教科书里蹦出来的词语回答:“观察。多观察,多练习。”或者更简单,“用橡皮擦出来的。”
如果苏念思想借东西,比如她又找不到橡皮、削铅笔刀,或者需要某种特定的颜料时。
“路远,你的高光橡皮借我用一下呗?我的又不知道飞哪去了。”
路远会默默地从自己的工具盒里拿出橡皮,递给她,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等苏念思用完还回来时,他也只是点点头,接过来,放回原位,继续画自己的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苏念思只是一个来借工具的陌生人。
这种态度,并非路远刻意针对苏念思,而是他性格中本身就带有的、对于任何干扰自己专注状态的事物的本能排斥反应。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就像进入了一个需要绝对安静和秩序的精密仪器内部,任何微小的干扰都会让他感到不适。只是苏念思的“闹腾”属性和她强大的“干扰力”,让她成为了这种排斥反应最主要的承受者。
他内心的想法简单而直接:这女生,太闹腾了!太影响我画画了!太烦人了!
他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缺乏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力,如此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如此肆意地释放自己的能量。他也无法理解,她的精力为什么总是那么旺盛,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更无法理解,她那种粗糙杂乱、完全不讲章法的画法,怎么还能让她自己乐在其中,甚至引以为傲。
在他眼里,苏念思就像一个闯入了他精心构建的、需要绝对宁静和秩序的艺术殿堂的“异类”,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干扰因素的“麻烦制造者”,一个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
他甚至有些怀念最初那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被他误认为是“文静乖巧”的苏念思。虽然那个印象是错的,是他的主观臆断,但至少,那个“幻象”不会打扰他画画,不会打破画室的平静。
因此,路远对苏念思的态度,呈现出一种明显的疏离感,一种刻意的“高冷”。他不主动和她说话,尽量避免和她产生任何不必要的交集,即使不可避免地有互动(比如借还东西),也总是保持着一种冷淡、客套、缺乏感情的距离。
这种“高冷”,自然也被周围的同学看在眼里。有些人觉得路远性格孤僻,不好接近;有些人则认为他这是专注于艺术、心无旁骛、不屑于凡俗琐事的表现;还有些人,比如聂少华,则对此有他自己的一番“独到”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