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路远在食堂里“大度”地表示支持吴宇追求苏念思之后，以聂少华为首的“吃瓜助攻团”算是彻底放飞了自我。他们仿佛接到了某种官方许可，得到了尚方宝剑，开始明里暗里、变本加厉地为吴宇制造机会，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制造让吴宇脸红心跳、手足无措、在苏念思面前暴露心迹的机会。

这天的专业课是素描静物，是他们大一上学期最主要的课程之一。画室里弥漫着铅笔屑、炭条粉尘和画纸特有的干燥味道，空气中飘浮着微小的颗粒，在窗户透进来的光束中清晰可见。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围着讲台前的静物台，调整着画架和角度。

苏念思来得稍晚一些，这似乎是她的常态。她背着她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塞满了各种画材和零食、随时可能掉出点什么的巨大画袋，像一阵风一样，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带着一股室外的新鲜空气和她特有的活力。

“抱歉抱歉，老师，我……”她一边喘着气，一边急促地找着位置，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和慌张。

恰好，路远他们旁边，靠近窗户的那个空位是视野最好的位置之一，光线充足，角度也正。

“苏念思，这儿！”聂少华眼疾手快，立刻朝她招手，那声音里的热情指数瞬间爆表，同时用眼神疯狂且隐蔽地示意旁边的吴宇，那眼神仿佛在说：上啊！机会来了！

吴宇正低着头，用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削着一根软炭条，听到聂少华的声音，手一抖，炭条“啪”地一声脆响，应声而断。他猛地抬起头，看到苏念思正朝这边走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镶了一层光边。他的脸颊瞬间升温，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苏念思没注意到吴宇的异样，她只看到了那个空位，以及聂少华过于热情的招呼。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甩了一下：“谢啦，聂少华！这个位置不错！”

说着，她就迫不及待地把画架、画板、水桶、工具箱一股脑儿地往旁边的空位上放，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带倒吴宇放在地上的洗笔水桶。

“小心！”吴宇下意识地探出身子，伸手扶了一把摇摇欲坠的水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关心。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苏念思这才注意到，连忙吐了吐舌头，有些歉意地道歉，“我没看到，谢谢你啊，吴宇！”

“没、没事。”吴宇的声音更低了，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迅速缩回手，视线落在自己刚刚削断的炭条上，不敢去看苏念思，仿佛那根断掉的炭条比苏念思的脸更有吸引力。

聂少华在一旁看得直乐，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完全不加掩饰。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丁寒，两人交换了一个“计划通！有戏看！”的眼神，默契十足。丁寒则对着吴宇挤眉弄眼，嘴型无声地说着：“上啊！别怂！”

吴宇窘迫得恨不得把头埋进画板里，或者干脆变成一根炭条，融入画室的背景中。

路远坐在吴宇的另一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吴宇那副纯情少男的羞涩模样，耳根通红，手足无措；再看看苏念思毫无觉察、正手忙脚乱地准备画具的样子，一会儿低头找东西，一会儿抬头看静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心里那股憋闷感又升腾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他拿起画笔，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静物上，开始在画纸上打形。但是，力道却有些控制不住，线条显得比平时生硬许多，带着一股无名的火气。

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坐得近一点吗？不就是说了两句话吗？真是……没出息！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吴宇，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嫉妒——嫉妒吴宇能够如此直接地因为苏念思而产生情绪波动，而他自己，却只能压抑和否认。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时不时地飘向苏念思。

苏念思今天穿了一件亮黄色的连帽卫衣，在画室略显沉闷的色调中显得格外醒目，衬得她的皮肤很白，气色很好。她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充满了活力，像是个精力旺盛的小动物。她好像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即使是摆个画具，也能弄出不小的动静，乒乒乓乓的。她一会儿弯腰在画袋里翻找，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又把橡皮蹭到了地上，然后又找不到；一会儿皱着眉头盯着静物，发出表示困扰的“啧”声。

“哎呀，我的4B铅笔呢？刚刚还在的，怎么就不见了……”

“橡皮橡皮，你去哪儿了？你这小东西怎么这么喜欢跟我捉迷藏？”

“啧，这个陶罐的把手结构好难画啊，怎么看都怪怪的……”

吴宇就坐在她旁边，听着她的嘀咕声，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你的铅笔是不是掉到画袋夹层里了”，或者“橡皮滚到你脚边了”，但话到嘴边，又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咽了回去，最终只是默默地弯下腰，帮她把滚到脚边的橡皮捡了起来，轻轻地放在她的画板旁边，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不是一块普通的橡皮，而是易碎的珍宝。

苏念思一抬头，视线扫过画板，看到了旁边静静躺着的橡皮，惊喜道：“欸？找到了！太好了！谢谢……呃，吴宇，是你帮我捡的吗？太感谢了！”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容明亮。

吴宇的脸又红了，像火烧一样。他迅速点了点头，小声得像蚊子嗡嗡：“不客气。”然后又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盯着画纸上的静物。

“哇！宇哥英雄救美！”聂少华立刻抓住机会，不失时机地起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同学听到，引来一些善意的目光和笑声。

“捡个橡皮算什么英雄救美！”苏念思浑然不觉，大大咧咧地反驳，语气带着点不满，“聂少华你少贫了！你才英雄救美呢，救你自己的美梦去吧！”

吴宇的脸更红了，红得快要滴血，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晕过去算了。

丁寒也跟着帮腔，一副学究模样：“哎，念念，这你就不懂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哪怕只是捡一块橡皮，也体现了吴宇同学对你的——”他故意拉长了声音，然后看向吴宇，促狭一笑，“——深切关注！”

“去去去！”苏念思挥了挥手，拿起橡皮开始擦拭画纸上画错的线条，显然没把他们的调侃往心里去，或者说，她根本没往那个方向去想，只是觉得他们又在无聊地找乐子。

路远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看到吴宇那副窘迫又带着点微末希望的样子，看到聂少华和丁寒煽风点火的兴奋劲儿，看到苏念思那缺根筋的迟钝和毫不在意……他突然觉得有点烦躁，像是有无数只蚊子在他耳边嗡嗡叫，吵得他心神不宁。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闹剧一样。无聊透顶。

他低下头，用力地在画纸上画着阴影，铅笔尖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力道之大，仿佛要将纸张戳破。

吵死了。他心想。聂少华和丁寒的起哄声，苏念思的嘀咕声，吴宇的沉默，都像噪音一样干扰着他。

有什么好起哄的？有什么好紧张的？他又想。吴宇这家伙，喜欢就去说啊，这么磨磨唧唧，看着都替他着急！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路远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是在替吴宇着急吗？好像……也不全是。那种着急里，似乎还掺杂着一种别的东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快点看到结果的……期待？或者说是，了断？

他烦躁地换了一支笔，试图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静物上。那是一个古朴的陶罐，几串饱满的葡萄，还有一个削了皮、露出白色果肉的苹果。光线从侧面打来，明暗交界线清晰，投影落在桌面上，形成漂亮的几何形状。这本是他最擅长的题材，最能让他心无旁骛地投入其中。但今天，他却怎么也画不进去，线条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着，无法自由地流淌。

他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旁边。苏念思正蹙着眉头，和那个陶罐较劲，铅笔在纸上涂涂抹抹，时不时还咬着笔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仿佛那个陶罐是她的不共戴天之仇。而吴宇，则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光芒，然后迅速低下头，假装认真画画，耳朵却红得像要滴血，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聂少华和丁寒还在低声交头接耳，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窃笑，眼神在吴宇和苏念思之间来回扫视，像两个在观察小白鼠的科学怪人。

整个画室，除了老师偶尔走动指导的声音，以及铅笔和炭条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似乎就剩下他们这一个小圈子里的暗流涌动和低语声。

“欸，路远，”聂少华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兴奋的光芒，“你看宇哥那怂样，光靠他自己肯定不行！咱们得再加把火啊！”

路远皱了皱眉，笔尖在纸上用力地划了一道：“加什么火？嫌他不够尴尬吗？”

“制造点独处机会啊！”聂少华眼睛亮得像夜里的猫，“待会儿下课，咱们找借口先溜，把空间留给他们俩，让吴宇‘顺路’送送苏念思，或者一起去吃个饭什么的，怎么样？”

丁寒也凑过来，连连点头附和：“我看行！就说我们去器材室帮忙搬东西，或者去买点急需的画材，把他们甩开！”

路远沉默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为什么要他掺和这种事？为什么要为吴宇制造机会？他一点也不想管。这感觉太糟糕了。但转念一想，如果他不配合，如果他表现出一点点迟疑或者反对，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很不大度？很……像是在嫉妒？

嫉妒？他被这个词吓了一跳，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在心里否认。他嫉妒吴宇什么？嫉妒他喜欢苏念思？怎么可能！那个麻烦精，那个“颜料杀手”，那个咋咋呼呼的家伙，有什么好嫉妒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嫉妒，或者说，为了掩饰那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甚至还没完全意识到的不爽和占有欲（虽然他会把后者解释为“不想被苏念思打扰”），路远点了点头，语气尽量平淡，仿佛只是在回应一个无关紧要的提议：“随便你们。别耽误我的事就行。”

“好嘞！没问题！”聂少华得到了“最高指示”，兴奋地搓了搓手，仿佛已经看到了计划成功的曙光，“看我们的！保证完成任务！”

接下来的时间，路远画得更加心不在焉。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聂少华的馊主意能不能成功，一会儿想着吴宇抓住机会的可能性有多大，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看苏念思……他发现自己看苏念思的次数，似乎比看静物本身还要多得多。她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像是在无形中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烦躁了，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想要挣脱却找不到出口。

终于，下课铃响了，清脆的声音在画室里回响，打破了持续了几个小时的安静和暗流。

“走走走！快点快点！”聂少华立刻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拉着旁边的丁寒，动作夸张得像在演戏，“老师让我们去器材室搬东西！一大堆呢！急死了！”

“啊？现在？对对对！”丁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附和，语气浮夸，“对对对，搬东西搬东西！十万火急！我们先走了啊！”

两人说着，就勾肩搭背地往外溜，活像两个逃课的毛贼。经过吴宇身边时，聂少华还隐蔽地、快速地给了他一个“加油！看你的！”的眼神和手势。

吴宇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俩火急火燎、甚至带着点滑稽的背影，又看了看还在慢吞吞收拾东西，完全没注意到刚刚发生什么的苏念思，再看看面无表情、已经开始快速收拾自己画具的路远，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有点短路。

苏念思也有些奇怪，一边收拾画具一边嘀咕：“他们俩干嘛去？这么着急？赶着投胎啊？”

路远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画具，动作有些僵硬，不像平时那样流畅利落。他没有看苏念思，也没有看吴宇，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不等两人回应，他背起画袋，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画室，留下了一脸懵逼、完全状况外的苏念思和更加手足无措、脸红心跳、被硬生生推到“机会”面前的吴宇。

走出画室，被午后的阳光一照，路远才稍微松了口气，感觉那股压在胸口的闷气稍微散开了一些。但他心里那股烦闷感却丝毫没有减退，反而像种子一样，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他不知道聂少华他们的“计划”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吴宇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说出他想说的话。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那两个人待在一起。想到他们并肩走在一起，甚至可能说些什么，他就觉得烦躁得想找个地方揍一顿沙袋。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