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川味居”聚餐时，酒足饭饱之余，聂少华半开玩笑地提议：“下次咱们别下馆子了，太没意思了！找个地方自己做饭吧！体验生活！感受一下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艺术！”

这个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尤其是对于吃腻了食堂和快餐的高三生来说，家常菜的味道格外有吸引力，而且自己动手做饭听起来也充满了新鲜感和挑战性。

“去哪儿做啊？我们都在外面集训，租的房子也没地方开火啊。”有人提出实际问题，泼了一盆冷水。

这时，一直比较安静、存在感不太强的丁寒开口了。丁寒是星城本地人，性格随和，在画室里人缘也挺好。“要不……来我家？我家就在星城，离画室不远，骑车十几分钟就到。周末我爸妈一般不在家，家里厨具什么的都有。”

“真的假的？丁寒，你太够意思了！简直是及时雨！”聂少华立刻兴奋起来，一拍大腿，“那感情好啊！就这么定了！下周六，咱们就去丁寒家搞‘轰趴’（Home Party）！自己买菜，自己做饭！”

“‘轰趴’是什么鬼？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苏念思好奇地问。

“就是家庭聚会啦！大家一起在家里玩！”聂少华解释道，“到时候咱们自己买菜，自己做饭！展示厨艺的时候到了！谁是隐藏的大厨，谁是厨房杀手，到时候就知道了！”

一听说要自己做饭，苏念思也来了兴致。虽然她平时在家不怎么进厨房，但电视剧里自己做饭的场景看起来很有趣。她立刻自告奋勇：“我会做番茄炒蛋！我做的番茄炒蛋可好吃了！我妈都夸我呢！”她拍着胸脯，一脸骄傲，仿佛自己是个厨艺大师。

周围几个了解她“实力”（比如上次差点把画室微波炉弄坏，把方便面煮成一锅浆糊）的同学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心里默默为即将诞生的菜肴捏了把汗。路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怀疑，以及一丝隐约的担忧。

聂少华倒是没想那么多，大手一挥：“行！那苏念思负责一道番茄炒蛋！这是国民菜，考验基本功！其他人呢？谁还会做菜？报上名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报了几个家常菜名，比如红烧排骨、醋溜白菜、麻婆豆腐等等。丁寒表示他可以提供场地和基本的厨具调料，顺便做个他拿手的可乐鸡翅。路远想了想，说：“我可以做个简单的汤，比如排骨汤，或者紫菜蛋花汤。”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放心的感觉。

于是，下周六的“家庭厨艺大比拼”活动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定了下来。

转眼到了周六下午，一行人结束了上午的练习，在菜市场集合，叽叽喳喳地买了各种食材，包括苏念思指定要买的“最新鲜、最红的番茄”和“土鸡蛋”。然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丁寒家。

丁寒家住在市中心一个比较老的小区，但房子内部装修得挺温馨，透着一股居家过日子的气息。客厅宽敞明亮，厨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各种厨具摆放整齐。丁寒的父母果然不在家，给大家留足了“折腾”的空间，只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和卫生。

大家放下东西，立刻兴奋地涌进厨房，像是要攻占一个新领地。厨房虽然不小，但一下子挤进七八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各种讨论声。

“我先来我先来！番茄炒蛋最简单，我先给大家露一手！”苏念思抢占了有利地形，从袋子里拿出她精心挑选的番茄和鸡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大小姐，你会洗番茄吗？别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啊。”聂少华在一旁调侃，语气里带着一丝善意的怀疑。

“去！当然会！你们也太小看我了！”苏念思瞪了他一眼，把番茄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动作略显生疏。然后拿起菜刀，准备切番茄。

然而，她握刀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与其说是在切，不如说是在“锯”或者“砸”。番茄在她手里滚来滚去，刀刃在她手里显得十分危险。好不容易切开了，也是大小不一，形状感人，有的像块状，有的像泥状，汁水流得到处都是，把砧板弄得一片狼藉。

“我说苏大小姐，你确定你是在切番茄，不是在搞行为艺术或者解剖不明物体？”丁寒站在旁边，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忍不住吐槽。

路远原本在旁边默默地洗排骨，看到苏念思那副手忙脚乱、刀刃在手指边晃悠的样子，眉头微蹙，看不下去了。他洗了洗手，走上前，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刀，语气平静地说：“我来吧，你把鸡蛋打一下。”

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臂线条。拿起另一个番茄，动作娴熟地在砧板上切起来。刀法稳健，速度很快，切出来的番茄块大小均匀，整整齐齐，和苏念思切的形成了鲜明对比。不一会儿，一个番茄就被切成了漂亮的小块。他又拿起鸡蛋，在碗沿轻轻一磕，蛋壳裂开，他用筷子快速搅打起来，动作流畅自然，一看就是做过的，带着一种熟练的从容。

苏念思看着他的动作，有点傻眼：“哇，路远，你还会切菜？还会打鸡蛋？你是不是偷偷学过啊？”

“以前在家偶尔帮忙。”路远淡淡地说，把切好的番茄和打好的蛋液递给她，默默地退到一边，开始处理他要炖汤的排骨，顺便帮丁寒处理一些食材。

苏念思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那副“厨艺大师”的样子有点丢人，她的“厨艺展示”还没开始就受到了降维打击，有点蔫了。但她还是不甘心，坚持要自己炒。“切菜你厉害，炒我肯定比你强！炒菜是技术活！”她信心满满地说，试图挽回一点面子。

路远没跟她争，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忙自己的。

苏念思深吸一口气，架势十足地开始热锅倒油。然而，她显然对油温没什么概念，火开得太大，油刚倒下去，锅里就开始冒烟了，甚至冒出了火苗。

“哎呀！油好像热过头了！”她有点慌，手足无措。

“快倒鸡蛋！鸡蛋能吸油！”聂少华在旁边瞎指挥，唯恐天下不乱。

苏念思手忙脚乱地把蛋液倒进锅里，“刺啦”一声巨响，伴随着飞溅的油点和滚滚浓烟，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其他人都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水！加水！”

“不对！先放番茄！”

“盐！别忘了放盐！”

“糖！番茄炒蛋要放糖才好吃！”

厨房里顿时乱成一团，大家七嘴八舌地“指导”，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苏念思被搞得晕头转向，完全不知道该听谁的，胡乱地把番茄也倒进去，拿起盐罐子就往里撒了一大把，然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找糖罐，也放了一大勺糖。

等她手忙脚乱地把盐和糖（可能还有其他不知名的调料，比如不小心撒进去的胡椒粉）都加进去，拿着锅铲胡乱地翻炒了几下，眼看着鸡蛋和番茄都变得焦糊或者半生不熟，她赶紧关火，颤颤巍巍地把菜倒进盘子里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见盘子里呈现出一坨颜色诡异、形态模糊的不明物体。番茄块有的还是生的，有的已经炒成了酱，糊在锅底。鸡蛋被炒得焦黑，还粘连着一些半生不熟的蛋液。整体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暗红色和焦黄色混合，散发着一股……非常复杂的味道，似乎有番茄的酸味，鸡蛋的焦糊味，还有一股说不清是咸还是甜，甚至带着一丝怪异香料味的奇怪气味。

这就是苏念思信心满满的“拿手好菜”——番茄炒蛋，堪称“黑暗料理”界的巅峰之作。

“……”聂少华看着那盘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念思啊，你这……是抽象派画风的番茄炒蛋吗？这配色……很有想法。”

“看着……挺有视觉冲击力的。”丁寒委婉地评价，试图保持礼貌。

苏念思自己看着也有点傻眼，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小声嘟囔：“怎么会这样呢？我明明是按照步骤来的啊……难道是番茄的问题？”她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解，看起来快要哭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大家都不敢轻易发表评论，生怕打击到她。

这时，路远已经把排骨焯好水，放进砂锅里，加入了姜片和葱段，开始小火慢炖，排骨的香气已经隐隐传来。他洗了洗手，走到那盘“黑暗料理”面前，面不改色，仿佛在面对一幅需要点评的画作。他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夹了一小块看起来稍微正常一点的鸡蛋和番茄。

“路远！别！”苏念思想阻止，觉得太丢人了，不想让任何人尝到她的失败作品。

聂少华和丁寒也屏住了呼吸，眼神里带着一丝敬佩，准备看路远“英勇就义”，毕竟那盘东西看起来实在不太能入口。

路远没理会他们，把那块鸡蛋和番茄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不出是好吃还是难吃，只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

苏念思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怎……怎么样？味道是不是……很奇怪？”

路远咽下口中的食物，那种又咸又甜又焦糊的味道在口腔里混合，简直是一言难尽。但他看到苏念思那副快要哭出来的委屈表情，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他沉默了两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抬起头，看着苏念思，眼神平静，语气认真地说：“嗯，味道……很特别。番茄味挺浓的，鸡蛋也……很有嚼劲。”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下次盐可以少放一点，糖也稍微多了些。火候可以再掌握一下，别炒太久。”他说得一本正经，仿佛在点评一幅画作的色彩和笔触。

“真的吗？”苏念思眼睛一亮，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肯定和鼓励，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救的表情。“我就说嘛，我应该没做错，就是火候没掌握好！”

“噗——”聂少华差点笑喷出来，赶紧捂住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丁寒也憋着笑，低下了头，不敢看苏念思的表情。路远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啊！

“当然是真的。”路远面不改色心不跳，内心却想，这味道确实是“特别”，特别到让人难忘。“这个先放着，等下尝尝其他的菜。”他默默地把那盘“黑暗料理”端到桌子最旁边的一个角落，仿佛这样就能降低它的存在感。然后不动声色地回到灶台前，开始做自己的排骨汤，顺便指导了一下聂少华怎么切土豆丝才能更均匀，纠正了丁寒可乐鸡翅的放料顺序和火候控制。

一时间，路远仿佛成了厨房里的主心骨和技术指导。而苏念思则乖乖地站在一旁，虚心听着大家的讨论，时不时给路远打打下手，比如递个碗筷什么的。

最终，在大家的（主要是路远和丁寒的）努力下，一桌丰盛的晚餐还是摆上了桌。丁寒的可乐鸡翅色泽诱人，甜咸适中；聂少华的土豆丝虽然粗细不均但也算爽口；还有其他几个同学做的家常小炒，虽然卖相不一定完美，但味道都还不错。当然，桌子最最角落的一个位置，还放着那盘苏念思的“杰作”，孤零零地散发着奇异的气味。

吃饭的时候，大家默契地忽略了那盘番茄炒蛋，仿佛它根本不存在一样。苏念思自己也没好意思再提，只是默默地吃着其他同学做的菜，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挫败感。她喝着路远炖的排骨汤，汤汁浓郁鲜美，排骨炖得软烂脱骨，入口即化，不由得感叹：“路远，你这汤炖得太好喝了！完全是专业水平啊！”

路远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一丝笑意：“喜欢就多喝点。”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顿在丁寒家举办的“家庭厨艺趴”，虽然过程有些混乱，还意外诞生了一盘堪称经典的“黑暗料理”，但气氛却异常轻松愉快。大家一起买菜，一起手忙脚乱地做饭，一起分享劳动成果（忽略某盘菜），一起吐槽打闹，这种体验是在画室和学校里感受不到的，充满了真实生活的烟火气。

尤其是对路远来说，看到苏念思在厨房里笨手笨脚的样子，看到她搞砸了之后委屈巴巴的表情，再到后来被自己一句“善意的谎言”哄得重新开心起来，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又无奈又有趣，心里软软的。他“英勇”试吃的那一口“黑暗料理”，味道虽然糟糕到让他想吐，却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种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的感觉，哪怕只是尝一口难以下咽的菜，然后给一个让她安心的“点评”。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烟火气”吧。不是画板上的线条和色彩，而是厨房里的油盐酱醋，是朋友间的嬉笑打闹，是为某个人不自觉地收拾烂摊子，是看到她因为自己一句话而展露笑颜时的那份小小满足。

这顿饭，比任何一次下馆子都更让人印象深刻。它不仅让大家在紧张的备考中得到了放松，也让路远和苏念思之间的关系，在充满了油烟味和“黑暗料理”插曲的厨房里，又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