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高香敬畏神明,愿神明福泽,光佑我身,愿我心如愿,年年岁岁日日昭昭。神明又岂知我身上的皮囊被利欲熏心,散发一股黑罄浊气,日日缠我心神,使我夜夜难眠,缠绕在皮肤之下,挖入骨髓之中,是我难熄的欲望。
我本不愿敬你,可坏事做多了,总有馋念在我耳边低语,宛若洞口深处的低吟,勾着我为罪孽俯首,剖心以责。待我噙着恐惧醒来,从口缝间逸出几分嘶吼,无声无息。
点香是我的躯壳惧怕,眼尾轻瞥是我灵魂颤栗,那端坐莲花顶的,应该是我的恶念丛生,我才该坐在那里,受万人敬仰,受千人跪拜。我也真的做到了,出了这庙堂,掸去这香尘,我才是他们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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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明所谓的大事——
朱南双手扒在办公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论身高,齐星星压了天明半个头高,论体型,天明更匀称一些,论格斗手法——很明显,常年以电脑为生的齐星星根本不是天明的对手,被擒拿住按在了墙上。
天明向来不是个拖沓的人,有仇报仇,有怨平怨。
“疼......”疼的齐星星虚汗连连,不得已讨饶。天明下手丝毫不留情,打的他上半身酸麻,会不会连肋骨都断了?
周天明一进警局,就跑到他的地盘,不由分说揪起来就打,好在他反应快,天明也点到为止。他想他知道是什么原因......“哥,放开我,我错了还不成?”
天明没有放手,“你该怎么做?”
“你换一面扭,这只手还得用来敲字,哎哟......我明天就澄清我跟秦灵韵的关系还不行吗?”齐星星讨饶。
......
朱南这才恍然大悟,天明说的大事,是回来揍一顿齐星星啊?
......他还真是恋爱脑。
当晚,周天明和朱南没有回家,留在警局里把拷贝好的小区监控看了几遍。N1栋楼在塞纳河畔小区中心偏北的地方,距离其他几栋楼有不近的距离,监控设在围绕楼芯的花坛中的电线杆上,一共有4个,正好东西南北,几乎是全覆盖。
一周的时间内,出入的人员和物业提供的名单相符。分别是801,601和301这三家,301的住户是很有名的明星房永胜,前几年火的一塌糊涂,拍了不少电视剧,近两年走了下坡路,是土生土长的北阳人。
朱南话匣子打开,“没想到他会在北阳啊?我老妈可喜欢他演的,那什么电视剧,《怪盗》,天天捧着电视叫哥哥。人家80年的,今年才28岁。我老妈居然喊他哥哥?!”
601的话......最令周天明意想不到的是,袁梦雪口中的张亚光,居然就是601的主人。
他不是和袁潮关系不好吗?为什么会在同一栋楼的上下楼层购入房产?两个人之间有关联吗?
而且这个张亚光还是袁潮尸体的间接发现者,是他打电话给物业,三番两次督促他们上门查看701的,也是他坚持要物业打开房门,排查701的危险。如果没有他的这番操作,恐怕袁潮的尸体,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被发现。而被下了药的周稚童也很有可能以为失血过多,死在屋内。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801的住户则是南方的一家企业老板王实,来到北阳的目的,是公司业余拓展,在这里建了分公司,投资了几个项目。
投资?周天明脑中形成了一张复杂的链条,将这些关键信息锁了起来。
这三户,除了房永胜,其余两家好像都和袁潮或多或少有所关联......
他把三个人的照片用打印机打印出来,贴在白板上面,和周稚童的照片,排成一行,两侧分别写上几人的身份和关系。
最下面的一行则写着,“丢失内脏,杀人手法凶残。”
如果袁梦雪所述为事实的话,张亚光对于空降至北阳的袁潮怨恨已久,甚至达到杀人的程度,他又为何一定要拿走他的内脏器官呢?那些内脏现在身处何处呢?
袁潮又是否知情,一个想要杀害他的人,买了和他同一栋的房子,时常在暗处窥探着他。那双带着阴毒鬼气的双眼,吐露出蛇蝎信子,舔舐在他看不到的阴影处,只待良机。
想到这里,连周天明也不寒而栗。
至于周稚童......她是在一月7日来到塞纳河畔小区的,带着行李孤身一人。门卫回忆道,“那位小姐并不在来访名单之列,我按规定拨通了N1栋701袁先生的联络电话,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我才让周小姐登记了名字,替她开了门。”
一月7日,距离袁潮的尸体被发现,过去了10天。按医院对于她体内的药物浓度检测判断,她至少在案发现场昏迷了两日有余,这也意味着袁潮被害时间,应该是一月14-15日期间。
更具体的时间还得等杨法医那边。
周天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墙壁上的时钟跳了跳,指针指向数字五。他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已经快要天亮了。
不过他并不困,对这桩案件的好奇盖过了疲惫程度,产生一种微妙的,亢奋血清素,流淌在四肢百骸。
众所周知,市刑警大队出了个怪胎,最喜欢棘手的凶案,往往乐此不疲。
还有另一种因素,躺在不起眼的角落,副驾驶座位上,那个睫毛卷翘,海藻瀑布长发下,有一双晶亮小鹿眼,连发梢都带着笑意的一只粉红兔子。看向他的双眼中,带着明晃晃的雀跃。
他不希望周稚童是凶手,也盼望,她的好朋友从这场争端中,被他解救出来。
......
暂定本案有关嫌疑人员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一个个走访,从他们的叙述,和细节中找到突破口,拾起散落的拼图,找出那一块丢失的,与众不同的碎片,拼凑起案件全貌。
第一个要找的人,自然是张亚光。
张亚光,男,1972年生人,现北阳市常驻委员会成员,晨南区副区长。家住北阳市临河区芍药街17-5,名下房产6处,一处在京都,三处外省,两处北阳市。
“挺有钱的吗?他副区长能赚这么多吗?”
天明和朱南是在晨南区政府的待客室见到他的,招待人员看到他们两人手持证件,身着警服,要求见他们的副区长,眼底的慌张和八卦被他们二人尽收眼底。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的区长接连许多时日不曾露面,已经引起不小的波浪,还有人传区长出事被抓了进去,现在又有警察来访,更是做实了谣言的可能性。
一杯水没见底,门口就响起脚步声。张亚光一身行政夹克,西服制式黑蓝裤,梳着整齐的背头,走了进来。
见到他的第一面,周天明就得出了结论。这是一个办事周到的老油条,没有让办公室的低层,进来谈话室替他们倒水,而是自己起身倒了两杯温水,摆在了他们二人前方。
进屋后随即关上了门,并找了个借口支开跟在身后的同事,将他们之间的谈话隔绝在屋内。谈论间不停打转,忽略重点,却又不点破,不肯定,不否定,是天生的领导层,却也十分难缠。
“二位警官来访,是有什么需要吗?可以直接说,能帮上忙鄙人一定尽力帮忙。”
“您说我们袁区长吗?他工作勤恳,事事亲历而为,是我们的好榜样。我习惯跟着我们区长后面办事了,他吩咐的事情,我一定办得圆满。至于他的行踪吗,我哪敢多问,上级发放任务,我照办就是了。您说是吧.......哈哈哈哈......”
“奇怪的事吗?我最近在跟进一个厂商落地,天天跑工地,确实是不太关心这个。我这个副区长的错,不够体恤下属,不够关心他们,我一定改正,毕竟不仅要为人民服务,也要为服务人民的公仆们考量。提升幸福感可不是嘴上说说的,您说是吧,哈哈哈哈.......”
一套官腔打得周天明和朱南十分火大,他就像在绕一条盘山路,看着山顶忽远忽近,怎么也靠近不了。
周天明决定单刀直入,“张亚光,你住在塞纳河畔小区吧?”
对面的身体明显一愣。
“前几日你和物业投诉过楼上阳台高空抛物,物业去查探后报警,在你家楼上的房间发现了一具尸首后报警。近几日警察将那栋楼包围的严严实实,而你选择离开塞纳河畔小区,到你原先的居所居住,有这回事吧?”
“我们来找你,想必你也清楚,并不意外,咱们就不必绕圈子了,你看你工作这么忙,我们也不能阻止你为人民服务,让北阳市民拥有幸福感的伟大工程不是?”
张亚光的脸色晦暗不明,笑容僵住,顿了一秒依然如沐春风,“二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啊?的确是我投诉的物业,没想到闹出这么大阵仗。我最怕就是麻烦人了!您二位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天明喝光杯中水,双手捧着空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抬头。
“楼上的受害人你认识吗?是你们区政府的领导,区长袁潮。”
他直视张亚光,目光如炬,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一寸毛孔的细微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