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费迪南.波诺弗瓦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反而起了反作用，一时间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接亚瑟这话。

亚瑟将反应看在眼里，暗自好笑。老公爵这话若是说给基尔伯特听，那八成会让基尔伯特多一份疑惧，若听者是马戴斯托维奇或者布拉金斯基夫人，那他们现在就可以出这冰园了。

只可惜听这些话的是这座庄园里最不可能被蛊惑的两人之一亚瑟.柯克兰。

老公爵恼羞成怒，喊叫起来：“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孩子？你当真以为你们关押了我们就胜券在握了吗？你知道有多少人现在围了这个庄园吗？”

亚瑟：“贝什米特中尉也在这里。”

老公爵：“那些兵怎么够！我们有三个连的兵力！三个连，你知道什么概念吗，孩子？”

在格瑞特，以往的一个连约一百人，所配备的轻重武器设备围人来进行，以人为主要战斗单元；进入信息与空间时代以来，机器人、AI加入到战斗单元中来，一百人的火力配置是以往一百人的五到六倍，相当于一个营或半个营的火力了。这么大的火力用来围攻一座民用庄园，实在有些杀鸡用牛刀。

这些基础的军事知识，亚瑟在锦绣江南的入职考试时都有学到，自然是知道的。

他还知道贝什米特中尉手上的兵也就只有一个连左右，之间围攻公爵父子还算够，现在要抵挡包围而来的新兵肯定是不够的了。

只在这件事上，他无比相信王耀，是以并不慌张。事实上，就算眼下强敌环伺，要他死在这里，他也无所畏惧。所以比起害怕，他更想要知道的是眼前这对父子还有什么消息是没吐出来的。

亚瑟道：“不过三个连而已，你们真的以为能与基尔伯特和伊丽莎白相抗衡吗？”

老公爵冷冷一笑，道：“三个连？你以为你们又有几个？”

亚瑟道：“东军一百零三万人，消灭你们这么小小一撮从西面渗透进来的面包屑简直像踩死一群蚂蚁一样容易。”

弗朗西斯：“哈！亚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好大的口气！”

亚瑟怎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他一向极少用这些激烈的词汇，但若不是如此，怎能逼他们说出情报。他笑道：“我现在在锦绣江南，又时时跟着彼得将将军，难道还没有你清楚？”说罢高傲着铜头颅，不屑地看向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亚瑟，直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又是冷笑一声，道：“你现在是飘在天上的云，不知自己有多少重了。”随即怒道：“契尔年科已经不是你们的人了，你知道吗！马上就要赶到的佩德罗.梭罗.恩里克中校更是现今出了名的能打野仗的指挥官！基尔伯特不过一介娇生惯养的贵卝族，还能打得过他？真要能赢，也不会年龄比别人长，还只是个上尉了！”

亚瑟早已从基尔伯特口中知道佩德罗.梭罗正率队赶来，更早已知道契尔年科叛变，但这两件事能从弗朗西斯嘴里说出来，正合了他意。

他佯装不知，故作惊讶之态，但强保持着镇定，带着些悲哀的微笑，说道：“是么，就算如此，他们也没办法跟彼得将军较量。这里可是东军的地盘，你们围了彼得将军的宅邸，难道还以为光凭这点人就能钳制住他？我劝你们别做梦了！”

弗朗西斯还想与亚瑟争辩，却被他父亲单手拦住。两人对话之际，这位老公爵表现得异常镇定，此时拦下了弗朗西斯，眼神间露出怜悯之意。

路易.费迪南.波诺弗瓦：“真是可怜啊，可怜，我们的亚瑟小朋友以为自己当真是个王者，以为自己当真看清了现在的局势呢！”

亚瑟佯装愤怒，道：“你居然说我可怜！那你说，现在的局势是什么呢？”

波诺弗瓦父子：“……”

亚瑟：“不要再说什么，什么东军外场中干、契尔年科和那谁，佩德罗.梭罗？有多强悍了，这些都说过了，我也知道了。但我始终认为一两个人改变不了大局，您就是在危言耸听，波诺弗瓦公爵！”

老公爵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过一阵，对亚瑟娓娓道来，“那我就给你再说明白一点，或者我该给你好好上一堂政治课？”

亚瑟收起愤怒，端正了站姿，恭谨说道：“我洗耳恭听。”

老公爵见他立马恭敬了态度，心里十分受用，笑着细细说了：“那我就从最基本的说起吧。世人都知道格瑞特现在被三大派系分割成了西、中、东三个部分，以殖民星首府阳桥（轮萨斯）为中心，阳桥（轮萨斯）以西六省由西军，也就是府卫军实际控制，以东则由东军也就是国防军实际控制，而我们的首府阳桥则有自己的军队和势力，那就是总督戍卫部队。”

亚瑟：“这些无人不知。”

老公爵：“那东军的由来，您知道吗？”

亚瑟笑道：“那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国防军是PRS当年来到格瑞特之初所带来的队伍，内部系统完全沿用了PRS的建军传统，也与PRS军部有直接联系，其精神领袖也一直是布拉金斯基家族，从未变过。”

老公爵：“不错，你知道得不少嘛，哈哈！不过你还有没有说出东军存在的本质。它存在的本质就一个词——‘殖民’。它们所存在的价值也就在于帮PRS看管好派来格瑞特的我们这群人。”

亚瑟听出了其中的味道，不动声色地问道：“那西军呢，难道西军的存在就是别的目的了吗？”

老公爵：“西军是格瑞特建立起来后召集的部队，到今天，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批移民的后代，比起东军，它们更愿意听从总督调遣，更没有东军那些某级别军官必须出自母星血统的狗屁规矩！我们西军的宗旨一向是……格瑞特人民应该有自卝由建设国家和管理国家的权力！”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亚瑟，想以此言洞穿亚瑟的信念。

亚瑟又哪里能如此简单就被动摇？想用民粹的宣传手法撬动他的意志，还是太小看他这出生于祖传的搅屎棍家族的小青年了。

他道：“就算是这样，那又能说明什么呢？格瑞特早就是这个局面了，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公爵，您想说明什么？”刻意装出一副不甚理解的模样。

老公爵不无嘲笑道：“你真是不够聪明，亚瑟。不过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刚才我说了东军、西军，还没有说总督这支力量。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大部分人的眼中只有东西两军，总觉得只要东西两军之间不失衡，格瑞特就能太平，却完全不将总督这支力量放在眼里。这真是大谬！”

“东军的内核是帝国残留，是布拉金斯基；西军的内核是人民，是我们格民盟，但归根结底，它们在法理上都归总督钳制，前一百年，总督由PRS指派，如今我们争取了权力，总督已经可以由我们自己的议员所任命了。但即便如此，我们现在还是遵循了PRS任命总督的传统，即此人必须在母星和格瑞特同时享有声誉，得到同样多的支持。”

说道此处，他饶有兴致地看向亚瑟，“你发现了吗，这个条件的奥秘在哪里？”

要同时具备PRS与格瑞特的声望，实际便是说人选必须在两边都有足够的威望，才能具备足够的推动能力。格瑞特成立不过两三百年，要选出在两方都吃得开，镇得住的人，还真不容易。要是如此，倒不如找现成的更快。

什么是现成的？那自然就是十三徽了。

不错，十三徽，一个即便已没多少人记得，但一旦公布，依然能一呼百应的十三个家族。

亚瑟想到了这一层，但他不便明说，只道：“我看现在的总督就很好。”

老公爵：“怎么个好法？”

亚瑟：“您觉得呢？难道您还期望我说出其他人的名字吗？”

老公爵哈哈笑起来，“你胆子太小了，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不过你还是不够聪明，我就告诉你吧，有一群人，在这个条件面前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十三徽。”

亚瑟心想：“果然如此！”只不动声色，佯装思量，细细琢磨后才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也不错，只是十三徽……也没有几个在格瑞特的。”

老公爵指着亚瑟道：“你们家就占了两个！琼斯和柯克兰都是当年的十三徽！”

亚瑟点头道：“这我也听说过，但这两家都没落了，在母星或许还有人听闻，在格瑞特那比不过你们三大家族。”

老公爵哼哼笑道：“是这样！但是么，格瑞特的精英大都集中在西面，也大都不是总督派。所以这样算下来，也就没几家了。布拉金斯基是不行的，剩下的就是瓦尔加斯、贝什米特和你们柯克兰、琼斯。”

亚瑟道：“可惜我们家没什么实力。”

老公爵长叹一声，道：“你就是不愿意跟我们联手。”

亚瑟冷笑一声，“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又道：“所以你说的意思我懂了，除了东西两派以外，还有总督派，总督派目前以总督瓦尔加斯为首，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贝什米特也是总督派的有力支持者。”

老公爵笑道：“不错，就是这样。现在格瑞特的平衡主要便得益于总督派在其中的调和、平衡作用。而这种平衡呢，又得益于我们三大家族的各自为王，总督的无能和经济上的藕断丝连。”

“你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吗？就是说，这三家人任何两者都不能变动这种关系，只要稍有变动，这种平衡便会被破坏。”

“现在，就是这种平衡破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