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顶的风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怎么看都是场暴雨。
诸姜窝在小坑里,四周长满了竹子,倒不觉得多冷。
只是阴差阳错听到了兄弟俩的过去,有点感慨。
莫江宁看着乐呵呵的,杨梅也很温柔亲和,她以为他一路过得很幸福,却没想到也有这么艰难的过去。
而且他和谢阳之间的纠葛,实在让人唏嘘。
先前她还有点疑惑,为什么谢阳姓谢。现在知道了,却觉得不如不知道的好。
“诶,这儿的棠儿花怎么开了,”莫江宁歪头看向坟后侧,“长得还挺好。”
“你等我一下,”莫江宁往后走去,“估计是我爸想我妈了。”
莫江宁的声音越来越近,诸姜吓得直往后退,但这地儿就这么大,再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我得摘回去,让妈高兴高兴……”莫江宁的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
诸姜抿着唇,尴尬的挤出个笑。
谢阳察觉到不对,朝这边走来,“怎么了,哥。”
莫江宁也就算了,谢阳才十几岁,被人偷听到这些,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阴影。
诸姜连连摆手,手里的花都被摇散了。
想来莫江宁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回头叫住谢阳,“没事儿,你别过来。”
谢阳脚步一顿,有点不明白莫江宁为什么阻止他。但没关系,他永远听哥哥的话。
“好。”谢阳站在原地。
听见谢阳停住脚步,诸姜松了口气,但偷听被人抓包的尴尬,让她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莫江宁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勾起笑意,“小阳,我有点事儿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莫江宁的语气……有点高兴。
谢阳愣了一下,“在这儿有事儿吗?”
莫江宁嗯了一声,没有回头,“你先回去吧。”
谢阳只迟疑了两秒就答应了,“好,那你早点回来,要下雨了。”
“好,”莫江宁回头看他,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知道了。”
谢阳走后,天色变得更暗,肆虐的风刮得竹子乱晃。
莫江宁却觉得心情甚好,他看了眼诸姜手里的棠儿花,“喜欢啊?”
诸姜低头看花,有点尴尬。
她不知道这是坟头开的花,要知道的话,肯定不敢摘。而现在,更是拿着不是,扔了更不是。
烦躁。
莫江宁轻笑,“走吧,送你回去。”
诸姜松了口气,其实她还挺担心莫江宁提起偷听的事儿的。
虽然她不是有意的,但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
“我自己回去就行。”
坑不大,但挺陡,下去容易,上来还有点难。诸姜准备手脚并用爬出来时,眼前递来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诸姜忽然有点不合时宜的想,这手还挺好看。
莫江宁趁她晃神之际,直接牵起她的手,“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得淋雨了。”
他说的冠冕堂皇,诸姜也不好再矫情,赶紧出了坑。但她刚站稳,就急忙甩开莫江宁的手,“谢了。”
莫江宁看着空荡荡的手,笑了一下,“客气。”
天色沉得发黑,两人刚走到半山腰雨就哗啦哗啦落下来。
莫江宁脱下外套顶在头上,“快,躲进来。”
诸姜看了眼外套下空出来的位置,却没动。
豆大的雨水很快打在脸上,莫江宁有点急,“愣着干嘛呢?”
他直接把外套往诸姜头上套,属于男人独特的味道瞬间充满鼻腔。诸姜想起昨晚那个眼神,她不自觉皱了下眉头,想把外套拿下来。
莫江宁察觉到她的意图,按住了她的手,“忘了刚来的时候病成什么样了?”
两人离得有点近,诸姜一偏头就撞进莫江宁的眼神里。
他的呼吸扑在脸上,痒痒的。
诸姜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往一旁躲了躲。
但一件衣服才多大,她再怎么躲,也拉不开两人间的距离。
莫江宁看出她的意思,挑了挑眉,主动走了出来。雨很大,打在脸上有点疼。莫江宁不自觉皱了下眉,
诸姜愣了,也想扯下衣服。莫江宁再次按住她的手,“我身体好,淋点雨也没事儿。
豆大的雨落在莫江宁脸上,很快模糊了面容,诸姜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看到诸姜脸上的愧疚后,莫江宁眉间舒展开来,“走吧。”
雨越下越大,小路变得很滑,视线也开始模糊。莫江宁的衣服已经湿透,他人更是跟个水人似的。
诸姜心里难受得紧,却也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
“诸姜,”莫江宁声音很大,但夹杂在雨中却也只是刚听清,“把手给我。”
前面的路有点陡,这次诸姜没再犹疑,快速把手搭在他手上。
浸满雨水的手不像往日那样干燥,还有点滑,但莫江宁握得很紧。
来这边的人不多,路上有点青苔。莫江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牵着诸姜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等到两人回到主路时,莫江宁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干的地方,他主动松开诸姜的手,“我先送你回去。”
诸姜本能想拒绝,可看见他期待的眼神,又咽了回来。
这场雨下得很大,能见度不高。两人就这样走在雨中,不言不语。
诸姜顶着莫江宁的外套,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偏头看她,眼角不自觉泛起笑纹。
诸姜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他,“怎么了?”
莫江宁笑了笑,收回目光,没说话。
诸姜有点莫名其妙,但也只是收回目光,没再多问。
莫江宁全身都湿漉漉的,但他却不觉得冷。雨幕朦胧,他控制不住的又转头看她。
诸姜再次察觉到目光,又转头看他,眼神中有疑问,但这次却没问出口。
莫江宁嘴角勾起笑意,对她微微摇头,又收回了目光。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奇妙,诸姜也察觉到了,但她却不如莫江宁那般高兴。
头顶上的外套已经湿透,但还是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水。诸姜微微仰头,雨水落在她脸上,有点凉。
这样大的雨,她是淋过的。
和卫知一起。
那年她刚毕业,有了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
那几年她和卫知疲于生活,所有时间都用来打工,兼职,挣钱。那是第一次可以不管不顾的淋一场雨,可以不用担心淋雨后生病的花费,可以不用担心生病后耽误打工。
那天雨很大,她和卫知冲进雨幕里,站在雨中大笑,后来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淋雨,直到雨停。
他们淋了一场完整的雨,从头到尾。
那不仅仅是一场雨,更像是他们的重生。
诸姜伸出手感受雨,今天的雨更凉些。是沁人心骨的凉,是没有卫知的凉,是再也没有卫知的凉。
学校里没人,宿舍楼下的塑胶操场又被泡发,鼓起好大一块儿。
“我到了,”诸姜站在台阶上,把外套递给莫江宁,“谢谢你。”
诸姜个儿高,站在台阶上比莫江宁还高些。他微微仰头看着她,接过外套,“不客气。”
莫江宁眼里流转着什么东西,诸姜犹疑了下,准备告诉他自己结婚了。
“莫江宁。”诸姜看着他,眼神认真。
莫江宁嗯了一声。
诸姜深吸口气,“我……”
诸姜的话刚说出口,楼上突然传来一道惊呼。
“诸姜姐,江宁哥!”夏尧趴在栏杆上,往下望。
莫江宁仰着头,“夏尧?你怎么在这儿。”
夏尧急忙从楼上下来,“你们怎么淋成这样啊?”
她边跑嘴里还边念叨,“秋天的雨淋了是要生病的,怎么能淋成这样啊。”
楼道里很空旷,夏尧的声音被放大。
诸姜直直的望着莫江宁,却没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莫江宁察觉到她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也没说话。
从三楼下来很快,夏尧看着两人浑身湿漉漉的,满眼心疼,也没注意到两人间怪异的气氛。
夏尧摸了摸诸姜的手臂,都是湿乎乎的,“诸姜姐,怎么淋成这样啊。”
她又看向莫江宁,头发都还在滴水,“江宁哥!”
夏尧急得都快哭了,“你们快回去换衣服啊。”
诸姜叹了口气,冲夏尧笑了笑,“好,马上回去换。”
莫江宁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夏尧,“你在这儿干什么?”
夏尧脸上闪过一丝难过,但她很快掩饰回去,“我,我来找诸姜姐玩。”
莫江宁挑眉,她每次撒谎眼珠子就不停转,但他没拆穿她,“那你玩吧,我先回去换衣服。”
莫江宁看向诸姜,“我先回去了。”
诸姜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雨依旧很大,这会儿还起了风,莫江宁走得不紧不慢,还有点闲庭信步的意思。
诸姜紧了紧双臂,准备上楼,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诸姜看向夏尧,“怎么了?”
夏尧有点懊恼“忘记给江宁哥拿把伞了。”
诸姜回头看向莫江宁,雨太大,莫江宁的身影都有点模糊。
诸姜收回目光,“都淋一路了,也不差这点了。”
夏尧面色一滞,好像也是哦。
这场雨下得轰轰烈烈,给美好假期带来点阴霾。
诸姜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闻到了浓浓的姜味。她擦了擦头发,朝厨房走去,“煮了姜茶啊……”
厨房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诸姜的脚步猛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