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阴寒冷风伴着雾气袭来，吹散了周遭的温度。
常栩穿得单薄，很快就感觉手脚发凉，呼出的气都成了水雾。她牙齿打颤、冷得不行，这下老老实实地缩进宣凌的怀中。
宣凌运转灵力护住常栩，而后眯起眼睛打量周围，顺着远方青色的灯，缓慢寻找方向。
常栩暖和了一些，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宣凌面色凝重。他摇了摇头，只道：“焕山城内有古怪。有什么……人在搞鬼。”
朦胧雾气的笼罩下，焕山城外的山林若真若幻，像是仙境，又像是鬼蜮。
白日热闹的郊外竟然一个人也看不见，空旷的天地间，只有幽幽青光悬挂在某处，似是指引方向。
“有人吗？”
寂静的环境中，常栩清晰地听到女子的呼唤。她从怀中探出头，却只有无尽的苍茫，不见人影。
“宣凌哥哥，好像有人在。”
宣凌顿了顿，停下脚步，侧身望向身后。他的手上浮现出靛蓝色的灵气，荧光一般漂浮、升起，点亮了二人所在的方寸之地。
不多时，岳婉吟的身影缓缓从浓雾中走出。
她先是看到了宣凌，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宣公子！还有……这位姑娘？”
随即，岳婉吟目光下移，看清了两个人的姿态。
常栩眨了眨眼睛，觉得场面有些尴尬。
虽说岳婉吟身为女主，注定不会喜欢上男二，但她也不能让宣凌彻底没希望啊！
于是常栩赶紧麻溜从宣凌身上下来，尴尬地解释道：“那个，岳姑娘你千万别误会，只是因为太冷了，不是有意抱在一起……”
不对，这话怎么越说越怪，好像做人家小三一样……她怀疑自己的脑子大概是被冻僵了。
相较于常栩的慌里慌张，另外两个人倒是神态自若。
宣凌颇为熟练地抓住她的手臂，而后看向岳婉吟：“岳姑娘，你是如何到此的？”
岳婉吟道：“我挂念着新娘失踪之事，想请宣公子帮忙，到了客栈却不见二位踪影。我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便一路寻找，没想到……”
她环顾四周，纤眉微蹙：“来往焕山城这么多次，却从未曾见过这般景象。”
听她这么说，宣凌抬头看向透过浓雾、隐隐投下的惨白月光，若有所思道：“中元节……今日，应是月圆之夜。”
岳婉吟愣了一下：“宣公子的意思是……”
话还未说完，一直若有若无指引方向的青色灯光忽地闪了一下。紧接着，旁边相距不远、差不多的高度，又多了一盏相似的灯。
两道青光盈盈高悬，偶尔同时闪烁。
“这里怎么会有灯？”
常栩正觉好奇，想要看得仔细些，宣凌的脸色倏地一变，瞬间召唤出虚名剑。几乎同时，岳婉吟也察觉到异样，三个人一同急步后退。
下一刻，一阵冷风吹起衣袖，雾气被拨开，露出了“青灯”的真正面目——
竟然是两只巨大的眼睛，正幽幽盯着他们！
近在咫尺的前方，阴影中浮现出镶嵌这对巨目的完整的脸，与常栩和宣凌入城之时所见游神如出一辙。
高耸的、岿然不动的神像，山一样挡住了前路。唯有那双眼睛似是活物，俯视身前的三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戌时已至——恭迎四方来客——”
伴随着不知名的打更声，常栩看到神像的背后渐渐亮起，出现了山的影子，远远浮现出亭台楼宇。层层雾霭之中，还有吵嚷的人声，仿佛有一场集市。
再回过头，身后的来时路已经完全融进了黑暗，深渊一般漆黑。
“山……山市？”
岳婉吟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宣凌将常栩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神像：“岳姑娘知道此处？”
岳婉吟有些不确定：“曾听说过，但那只是古籍之中的传闻，我也是第一次见……”
常栩听得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又是新娘失踪案，又是古怪的山市，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原著中根本没有提到过啊！
她在脑中质问系统，要求它无条件归还自己身为穿越者的上帝视角！
系统也不太了解，不过它理直气壮：【由于蝴蝶效应，宿主在走任务之时不可避免触发隐藏剧情，这也是宿主探索小说世界的重要一环。】
【来都来了，请宿主顺便做个任务吧。叮！支线剧情：探访山市。请宿主在三个时辰内完成。】
常栩：“？”
这么随意的吗！
宣凌和岳婉吟很快达成共识，二人牵起常栩的手，同时施法，一起越过神像、飞入云雾山市之中。
落到地面之后，常栩感觉脚下的路有些眼熟，随后恍然——这不就是他们来时走过的荒岭吗？
此处与焕山如出一辙，却是月色惨白、雾霭弥漫。
山路上人影幢幢，沉默地从三人的身侧走过。
这些人有的秉烛夜游，露出惨白死寂的脸。有的带着面具或斗笠，隐藏了自己的面容。那些漏了脸的，多数奇形怪状，依稀能从他们脸上看到狼、虎等动物的痕迹。
常栩虽然没什么灵力，但凭直觉也能猜到，这些应该都是妖怪或者邪祟。
岳婉吟神情复杂，低声道：“我在典籍中看过，焕山原本名‘奂山’，几百年前有文人说此地闹鬼，惹得无人敢来。后来就改名为‘焕山’，意在用灯火通明压一压传闻中的阴气，不过如今开来……”
似乎并没什么用。
谁能想到，青离宫治下、繁华的焕山城中，竟有这么多邪祟聚集。
宣凌忽然道：“这些妖邪聚在此处，恐有异谋。岳姑娘，我打算在此查探一番，你不妨先行离开……”
岳婉吟摇头，坚定道：“宣公子方才也说了，此地或许牵涉新娘失踪之事，我正式为此事而来。倒是……这位姑娘，凡人之躯，怕是不便在此久留。”
见两个人同时望向自己，常栩生怕他们商量着把自己送走，忙抓住宣凌的衣袖：“我不怕！我要跟着你们！”
她心想，这次就不给你们留二人空间了，我还有支线任务要做，可不能走。
宣凌没再说什么，再度将夜叉面具扣在常栩脸上，让她跟好自己。三个人隐藏好气息，不动声色地跟在人群后面。
走在山路上，路边陆续浮现许多摊位和店铺，只是卖的东西稀奇古怪。
有几样东西常栩看着眼熟，都是这几日在焕山城见过的一些“吉祥物”，如今在这里又看见，莫名感觉鬼气森森。
透过偶尔散开的雾气，常栩还能看到崖下环绕的河流，其中漂浮着各色游船、画舫，很多样式她白日在摊贩上见过。
她不禁感到不可思议，连纸船到了这里都成了真船，莫非真的是阴界？
说起来，《诛天》的世界观中好像确实有鬼，但没怎么展开描述，只是在旁白中一笔带过而已。
对了，还有入口处那座神像……想到这两日间所谓的“打邪”活动，常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不会是专门招鬼的吧？
就在三人暗自观察之际，一名商贩冷不丁地开口：“请留步。”
这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瘆人。他看着宣凌，幽幽道：“公子似乎并非山市之人，您在找什么？我这里或许有您需要之物。”
岳婉吟有些担忧，宣凌冲她摇了摇头，将常栩交给她，轻声道：“无妨，我去打探一番。”
商贩的店铺就在十几步之外，常栩看宣凌跟着走了进去，关上门，隔绝了她的视线。
宣凌才踏入店铺，走在前面的商贩回过身，出其不意地打出一掌，直冲他的心口。他早有准备，反手钳制对方肩膀，手上的气流掀开斗笠。
黑色的魔气短暂地浮现，商贩却是满脸激动，顺势跪了下去：“宣凌殿下，您真的还活着！属下墨宁，参见四殿下！”
“果然是你。”
宣凌并没感到意外，松开手，面无表情地问道：“归弥也在此地吗？我在焕山城看到了他的印记。”
墨宁道：“您说的是神像上的吧？那是归弥长老半年前留下的，他也在寻找殿下您。”
“找我？不是最支持我那兄长的吗，怎么会想到我？”
宣凌冷笑一声。
墨宁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您离开之后，二殿下和三殿下为争位之事互相残杀，许多魔族都被迫害，现在的危冥山一片混乱。”
“归弥有意让您回去即位，这是几位长□□同的决定。既然殿下还活着，属下这便联系归弥长老，商量对策……”
宣凌眉头一挑，不置可否。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岳婉吟和常栩，问道：“这个山市是什么情况？你为什么会在此地？”
墨宁道：“说来话长了。三殿下的人一直在追杀属下，我也是无意间来了这里。焕山城的山市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灵域，上代魔尊曾经派人在焕山城设下阵法，想要打通魔界入口，不过在大战之后就荒废了，现在只有一些流落人界的魔藏身于此。”
“山市不与外通，殿下之所以进来，应是阵法感应到了您身上的魔气。至于那两位姑娘……恐怕是受到了山市中人的召唤。”
宣凌心下一沉：“难道没有办法离开？”
“出去自然容易，只需找到‘城门’即可。不过，听闻那城门时隐时现、难以捉摸，可能要费些心力。殿下若是要离开，最好赶在天亮之前，否则要再等一日了。”
似是察觉到宣凌心中所想，墨宁主动道：“山市阴气重，您倒是没什么，与您同行的凡人可能会受到影响。属下这里刚得了一个法宝，或许能帮助殿下。”
他拿出一块清透的玉佩，又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有个东西自称认识殿下，被卖到我这里，这就拿来给您看。”
宣凌拿着玉佩，漫不经心地说：“我哪有什么故人？”
他并没在意，垂头观察手中的法宝。
不一会儿，墨宁从房间深处拎着笼子走出来，里面关着一只通体漆黑、唯额间一缕白毛的怪鸟，扑腾翅膀、欣喜若狂地看着他。
“宣凌殿下！”
宣凌听见声音，难得愣了一下，抬起头：“王乌？”
名唤王乌的鸟儿激动得差点挤出笼子：“殿下！王乌可算见到您了！您是不知道，三殿下那个杀千刀的虐待我！还让我说您的坏话！我宁死不屈，他就把我卖到这里来了！”
墨宁露出受不了的神情，狐疑道：“殿下，这么聒噪的鸟，当真是您的……旧相识？”
王乌懒得理他，继续哭诉：“那群人都是一群没见识的，竟然说我低贱！殿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可是魔尊亲手送给云杳公子的！是高贵的狂鸟！”
宣凌接过笼子，冷笑着说：“放心，有朝一日，我会让他们摘下脑袋给你道歉。”
听他这么说，王乌感动极了，嘚瑟地抖了抖脑袋，挺起胸膛，对墨宁说：“看吧！我早说了，四殿下最护着我了！”
墨宁这才想起来，魔界有传闻，魔尊曾为了让云杳公子开心，特意从人界找来一只最通人性的灵宠……
莫非就是面前这只欺软怕硬、趾高气昂的鸟？
墨宁觉得，魔尊可能上当受骗了。
王乌自然不知道墨宁的腹谤，它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喋喋不休自己这一年来的悲惨遭遇。
就在这时，幽暗寂静的山市突然传来高亢的唢呐声，路上隐隐起了骚动。
墨宁看了过去，并不意外，习以为常道：“又是鬼新郎在迎亲了，不知这次又会从哪里抓来人族女子成亲……”
旁边的宣凌忽地意识到什么，二话不说放下鸟笼，动作急切地闪身走出店铺。
王乌：“……”
它话还没说完呢！
墨宁看着宣凌的背影，十分意外。
宣凌殿下一向冷心冷情，他还是第一次从那张脸上看到担忧之色。
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中的两位姑娘身上，好奇地想，莫非殿下有了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