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吃饭要的是包间,非常幽静,宁筱筱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把王萱蝶几人立刻就听精神了,纷纷直起腰来望着时星。
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别说话,对手机道:“怎么回事?你们今天不是去看考场吗?”
“是啊,我妈,还有雨瑶爸爸送我们来的。现在我们躲在学校厕所里面,雨瑶情绪很崩溃,我不知道……等下太久了我妈她起疑心会进来的!”
“你先别急,雨瑶现在情况怎么样?”
“她在哭。”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宁筱筱在查看情况,“她跟我摆手呢,还能保持理智,但是无缘无故哭也不行啊!天杀的高文良,他可真会挑日子!”
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宁筱筱现在是气得跳脚,恨不得跳起来给高文良来上一口——呸!她才不要脏了自己的嘴!
“你先等等,我去找你。”时星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对其他人打了个手势,让尹半夏留在这里,自己走出了包厢。
她们是在一家西餐厅里面,时星没走几步就拐进了洗手间的走廊,这里并没有人。
下一秒,她出现在了十四中的教学楼天台。
她左右看了看,因为没来过这里,对其他地方情况不熟,所以只能选绝对无人的位置落脚。
因为今天是开放日,供学生提前踩点考场,现在学校里还有些学生和家长没有离开。她从天台向下看去,操场和走廊、教室都有人在走动。
她直接定位到了何雨瑶和宁筱筱的位置,在三楼的女厕所。
宁筱筱的妈妈在外面走廊,舒憬也是在这个考场,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消息,正拉着宁筱筱妈妈聊天,而何雨瑶的爸爸在操场看布告栏。
她走向天台通往楼梯的通道,被锁住的铁门自动打开。
时星对电话里说道:“筱筱,我现在就在附近,你先安慰下雨瑶,我马上就来。”
“啊?真的?好,我们等你。”
挂掉电话,她估算了下从外面街道走进来的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来到三楼,找到正结束对话准备去看看女儿在干什么的宁筱筱妈妈。
舒憬注意到她来了,小幅度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撑不住了,找不到借口继续和宁筱筱妈妈沟通。
“阿姨好。”
时星率先打了个招呼,这么多年了,对方母亲终于不对每个接近自己女儿的人用审问的眼神盯着看。
她点了点头,还算和蔼地问:“安同学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别的学校吗?”
“我过来找雨瑶有事,还有阿姨,我现在改姓时了。”她说,“筱筱她们呢?”
“在洗手间,也不知道干什么这么久,我们去找她们。”
时星从背后变出一包卫生巾,举起手:“刚才她们给我打电话说雨瑶没带这个,被困在里面。我刚好在隔壁街,就顺便买了过来了。我先去看看吧。”
“这孩子。”对方抱怨道,有些尴尬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舒憬,“也不说,我也可以出去买呀。”
“没关系。”时星说完,手指一勾,旁边路过的值班老师突然眼神变得茫然,随后脚步一拐,找上了宁筱筱妈妈,开始攀谈起来。
趁她的注意力被转移,时星溜进了女厕所。
舒憬在门口停了停,还是等在了外面。
里面只有宁筱筱站在洗手池边,捏着两部手机,十分无措的模样。她对面的隔间门开着,何雨瑶面对着隔板正在抹着眼泪。
“星星!”宁筱筱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你真的在这里!”
何雨瑶也转过了身子,她的圆圆脸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带着点婴儿肥,此时因为哭泣显得红彤彤的,两道泪痕清晰可见。
她正要扑上来,时星直接把卫生巾塞进她的手里:“做个样子。”
何雨瑶:“?”
“好了。”她扭头看向宁筱筱,“高文良是怎么说的?”
“他发了个短信。”宁筱筱咬牙切齿,把何雨瑶的手机递给她。
“亲爱的雨瑶:”
高文良的开头还搞得挺肉麻,时星皱着眉,直接越过了前面冠冕堂皇的废话,跳到了最后图穷匕见的部分:
“……我认为,我们两个还是不适合在一起。我们都是要强的性格,当我们面对同一个挑战的时候,我们可以互相鼓劲。但想我们成为对手,只会让我们两败俱伤。我不想伤害你,我们都是独立具有棱角的多面体,互相摩擦、互相碰撞,却不能为对方变得柔软……”
时星越念表情越扭曲。
“对手?太可笑了!”
宁筱筱抑制不住地怒道:“想要做对手,一开始就别来假惺惺地谈什么恋爱!还真以为自己有面子,借着恋爱的名义来蹭免费补习是吧?他也知道没有这一层人家不会搭理他啊?”
晚自习的时候如果老师管得不严,可以串班组队。虽然平时都在一起复习,但宁筱筱和尹半夏是文科生,除开语数英外她俩都是在旁边各自写自己的卷子。
但她非常看不惯高文良硬是插进这个小团体的行为。按照她的想法,外面补习班的学费差不多一节课八十,有名的老师一百二、一百五的都有,高文良是跑这里省学费来了。
“……现在我们面临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地对待身上的这份责任。也许暂时地分开对我们双方都好,我们可以专心在高考上面,而不是这些会影响我们前途的感情纠葛——不是,他的意思是反过来指责雨瑶太幼稚的意思吗?”
时星有些匪夷所思地盯着手机,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人类语言表达里那些潜意识的猜测是错误的,是不是其实她和人类的沟通还存在障碍?
高文良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因为短信的字数限制,还分了几次发来。
“他干嘛干脆不写本小说呢?”
那边何雨瑶捧着卫生巾又要掉眼泪,被时星一个眼神止住了:“别哭了,你想让这个混蛋得逞吗?”
她愣住,小声问道:“什么意思?”
“你现在情绪越波动,高考的时候越容易分心,然后考砸。到时候你猜猜学校里贴出大字报的状元是谁?”
这样的猜测,何雨瑶不是没有想过,但她刚才很快就否定了。
下意识地,她不想把高文良揣测得那么恶毒:在高考前分手的唯一目的就是把她拉下马,自己坐上那个全校第一的宝座——也有可能是市状元或者省状元的宝座。
“不,难道说真的……”
“我看他就是抱着这个心思!”宁筱筱气得捶了两下洗手台,“说好了等高考之后说,现在马上就考试了,他来说这些?这是生怕你考试心情太好还是怎么的?”
她抓住何雨瑶的肩膀:“你可千万别难过了,就当这个男的是个屁!考试的时候好好考,我们都是支持你的后盾,到时候戴红花登报被记者采访的是你,他是小丑!”
时星有些诧异地瞥了眼宁筱筱,不知道她怎么就忽然开窍了。
如果将来她在处理和傅望轩的感情问题时也这么理智就好了。
“可是,那这两年算什么呢?”何雨瑶茫然地说,眼泪在挂在腮边,看起来十分无措。
“什么两年?”
“我们谈了两年呀?”
“雨瑶,你知道时间事实上是不存在的吗?”
“……啊?”
“我们都上过课,知道时间的流速不是固定的,这个概念是人类为了记录发生的事件,而拟定的一个标准。自转日、公转日,这些都只是根据参照物形成的,限定在部分文明内的,大家约定俗成的东西。”
时星又从口袋里变出一张柔软的手帕,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眼泪,然后放在她手里。
“你上一秒在哭,下一秒不哭了,那个哭的你就永远不存在了。就算你以后又哭了,但也不是上一秒哭的那个你。所以,你和高文良谈恋爱的日子已经消失了,不存在了,以后也不会有。不过,即使时间是一种错觉,可人类的运动不是错觉,你的生命在继续。所以你以后的日子,要为了不存在的东西而受到影响吗?”
宁筱筱听得两眼冒星星:“现在是在上物理课还是哲学课?”
何雨瑶听懂了,然而她还是不能释怀:“可我的情绪和记忆都没有消失,我还是能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情,记得他对我说的每句话,我们做的每件事。我难道能全部忘掉吗?”
时星眯起眼睛:“如果你想,也不是不行。”
“等一下。”宁筱筱说,“雨瑶,我们还是先搞清楚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无论如何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们就算是要报复高文良也好,还是为你自己考虑也好,你也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出问题。”
“我不知道。”她咬着嘴唇,“我就是一直在问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是最差的揣测,他来我们这里免费补习来了,又如何?”时星冷笑,“你没有信心赢过他吗?”
她艰难地吞咽了下,显得更迷茫了。
“去吧。”时星把她脸颊边的碎发拨弄到耳后,她脸上哭泣的痕迹全部不见了,“放心,你会没事的。”
出于对十二年发小的信任,何雨瑶最终镇定了下来。她握了握时星的手,和宁筱筱出去找家长了。
时星走出门看到舒憬,叉腰:“别说你会阻止我!”
“阻止什么?”
她冷哼一声:“报复高文良。”
他摇头:“没有,我就是来关心下未来实验室员工的心理健康。”
她十分无语:“也就是说我做什么你都可以接受喽?……还有怎么雨瑶突然就变实验室员工了?”
“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让雨瑶情绪崩溃,高考比不过他?”
“只是高考吗?”舒憬说,“我们之前分析过,高文良因为人生的前十七年太顺风顺水了,受不了自己有可能会不如别人的这个打击,心理出了问题。”
“嗯哼。”
“如果要报复他的话,不仅是高考状元,还有以后的人生。人类关系的持续是很长远的,每当高文良再次与何雨瑶比较的时候,他会发现自己永远差一截。”
时星咂舌:“你真的……你们文明真的像表面那样善良吗?该不会我们全宇宙都被骗了吧?”
舒憬温和地微笑。
“不对啊,从功利性的角度来说,至少雨瑶在我们实验室干着应该是比他在社会认可度上高才行。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不是要公开?”
“关于这一点,我最近在做一些研究,现在还没有出结果,等结束调查了我会给你看。”他解释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你知道你现在的语气和我刚才哄雨瑶是一样的吗?”
他无辜挑眉。
等晚上她回到实验附中那里,尹半夏已经在酒店里等她了。
“雨瑶怎么样?”她问,“刚才你走得急,白蓁她们后面问我怎么回事,我没太多说。不过她们也没恶意,就是关心下雨瑶的情况,怎么会有人在高考前分手。”
“还行。”时星回答,“估计是暂时有些自我怀疑,还有不甘,不会带到考场上的。”
她自信满满的回答给了尹半夏安慰,又询问了下细节,她才说道:“就没有一点办法惩罚他了吗?”
“毕竟他是不是真的来我们这蹭免费课程,或者说他和雨瑶分手的真实动机,说到底也是我们的揣测而已。也许他就是忍无可忍,今天下午终于精神崩溃,觉得自己不能和一个随时和自己竞争的女朋友处下去了。”
“当然,这不是说他做得对。所以,你等着看吧。”
高考第一天,时星来到了十四中的门口,在人群中找到了何雨瑶。
周围人山人海的学生和家长没有人能看见自己,她大咧咧地来到何雨瑶身边,看到她正低头利用最后一点时间看着语文书,但很明显并没有专心,而是在神游。
时星叹了口气。
高文良还是影响到她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舒憬在脑海里问。
【别矫情,我能做到为什么不做?别告诉我,我又是在污染低级文明了。】
【我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对她插手太多了。也许这是她这辈子应该经历的考验?或者,她有几率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走过去。】
【开玩笑,有什么坎应该是人生必须经历的吗?没有,活着不是为了吃苦,活着就是为了眼前的、或者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