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瑶的双眸掠过一道光，可听见黎烨那句“在元神归位之前”的时候，眼神又变得黯然。
夜风袭来，冰凉透顶，一下子让司瑶冷静清醒不少。
她攥紧了手心，“元神归位之后，我是死还是活，你会杀了我吗？”
此语一出，尚且柔和的黎烨神色蓦然僵住。
“你是觉得我会把你杀了？”
那日二人达成约定，并没有明确说明黎烨元神归位之后，司瑶的生死如何。
古卷轴的秘术虽说，在黎烨后遗症发作五次，经过五次双修后，元神可以成功归位，且寄存者的生命也不受危害。
但这不代表，黎烨不会不杀掉司瑶。
毕竟曾经修真界都有这么一个传言，凡是妄图接近黎烨的女人都没有活路。
更何况是已经与他有过数次肌肤之亲的司瑶……
他会不会为了抹去“污点”，在元神归位之后一把将司瑶杀了？
这些司瑶无从得知。
“我不会杀你。”
末了，司瑶听到了黎烨的回答。
按理说心中悬着的巨石应该落下才对，但这个答案似乎没有让司瑶心情舒畅。
她更想知道，“然后我们再无瓜葛了，对吗？”
就像那日在雾州，命缘石感应了司瑶与江辞风的前世与未来之后。
司瑶与黎烨大吵了一架，两人当时并没有吵出个结果。
她甚至还记得，他说话火药味十足，巴不得她立即嫁给江辞风似的。
而今夜的黎烨，在司瑶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却很认真地道：“兴许如此，我得回魔界。”
他要回魔界，完成他的大事。
司瑶亦是知道的，她不过是期盼一个可能罢了。
“好，我会尽快助你元神归位的。”
她把这话说完，院子的另一边在这时传来了喻珂的声音，“大晚上的你们在这里幽会么？方才在吵什么？”
司瑶咳嗽了一声，应道：“没什么，这就睡了。”
她目光投向黎烨，欲言又止，最终越过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海浪声，司瑶躺在床榻上，迟迟难以入睡。
闭上双眼，脑中浮现的便是魔界中，黎烨踏过尸山血海的画面。
她又想起了他的嗜杀成性与毫无人性。
虽然知道他是魔尊黎烨，但相处数年，司瑶总觉得身边的黎烨与画面中的嗜血修罗相差甚大。
或许，她根本没有仔细了解过他。
又或许，画面中所展现出来的一切才是魔尊最真实的样子。
“他毁了你的那块命缘石，定是怕你看到未来惨死在他手下的你呀。”
“他在骗你，命缘石并没有其他人的神识注入。”
心烦意乱间，司瑶气息已乱，脑中又响起了一个声音，“我若是你，定然不会让他的元神归位。”
这个声音悠悠荡荡传来，穿刺着司瑶的脑海，令她作疼不已。
“滚出去！别来扰我心神，你这个臭魔头，休想蛊惑我！”
司瑶恶狠狠地说着，“你不过是想让黎烨魂飞魄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奸计！”
她不解，明明黎烨已然毁了命缘石，为何这个声音还会出现在脑海里。
她大骂了一通，这一夜那声音也没再响起了。
然而司瑶并没有平复心绪，纵然推断那魔族之人在给她和黎烨使离间计，但回忆起幻象所示，尤其想起若是自己真被黎烨生剥元神的时候，她的双肩还是不经意颤抖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
半梦半醒间，她下意识地喊了几声黎烨的名字。
在梦里，黎烨温柔地揽她入怀。
他们似乎从未这般拥抱过。
在过去，他们只有为了那所谓的约定共赴云雨。
但这样的拥抱还是第一次。
不带任何契约，不带任何目的，仅仅是因为彼此之间有情有爱。
司瑶的心暖烘烘的，好生欢喜这样的感觉。
她多希望这场梦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只可惜，画面很快一转，司瑶又看到了杀红眼的黎烨，又看到了自己被他亲手杀死的场景。
她大呼一声，睁眼醒来，才发现额上、枕头上都是汗。
她无力起身，靠在床头，怔怔出神。
再过一个时辰，黎明降临，晨风吹过，司瑶才缓过神来。
天辰岛专门接待司瑶的兰钰一大早便候在门外，听到屋里有动静才敢敲门。
“司瑶长老，我们岛主有请，还望你速到大殿一趟。”
听完兰钰的知会，司瑶应了一声知道了。
没过多久，她已然整理好衣裙和妆容，打开房门，“咻”的一声飞入青空，直奔天辰岛大殿而去。
一路上，司瑶没有多想，猜测天辰岛主此次召请，多半是关于五派一同降魔之事。
不曾想竟是冲着她来的。
直到大殿，江辞风与天辰岛主萧声远站在殿内正中央处。
除了这两人，其他派的掌门与长老都出面了。
当看到司瑶，萧声远便热情地招呼她，“司瑶长老，还请到江尊者跟前来。”
司瑶瞬觉不妙。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江辞风居然向司瑶提亲。
他随手一挥，精心准备的聘礼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
“什么？我没听错吧？”喻珂是众人中最震惊的。
“好好好，想不到江尊者竟对司瑶长老爱慕有加，我七星派最先道贺，预祝二位喜结连理，共修大道。”
听完七星派掌门的话语，其他派的掌门长老这才反应过来。
“人人都说天启尊者千年来不近女色，想不到最终还是心有所属。”
“司瑶长老真是好福气啊，未来的夫君可是天启尊者耶……”
一群同辈纷纷迎合着祝福，鸾琴谷的叶孤偃笑了笑，只不过那双眼睛多了几丝冷意，“天启尊者这是何意？不会只是为了联姻罢了吧？”
江辞风朝叶孤偃看了过来，还未开口，一旁的萧声远道：“叶琴尊这话的意思是……”
“我就想知道，若司瑶嫁给他，是否能得到真心相待。”叶孤偃说到这，转向司瑶，“小司瑶，你可要想清楚了，若只是为了某种目的的联姻，与他结为道侣并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司瑶抬眼对叶孤偃点点头，“孤偃，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谢谢。”
“司瑶长老。”萧声远的语气变得恭敬起来，“此次若你与江尊者结为道侣，合欢宗与风剑宗便可互为依靠，两派之间关系更为牢固，更有利于我们五派齐心协力、共同对抗魔界大军。”
司瑶沉吟，身后已有几个人低声议论。
“看来还是联姻嘛……我还以为江辞风真的喜欢她。”
“为了五派联合的关系更为稳固，江尊者居然牺牲了自己……”
“你们在酸什么，就算联姻，江尊者还是选的司瑶，说明人家啊就看中的她，不然他为什么不选你啊？”
“你你你……”
“我什么我？你分明是嫉妒！”喻珂的声音很大，司瑶也想不到，此时此刻，多年的对头居然会帮她说话。
因为江辞风向司瑶提亲一事，纵然大殿内坐的都是各派高层，但依旧引发了不少轰动，他们都变得更寻常弟子一样凑起热闹来。
耳边闹哄哄的，司瑶只觉烦躁，大声道：“好，我答应了。”
话音一落，殿内哗然一片。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天辰岛。
司瑶走出大殿，身子跃上高空。
清风习习，没过多久，江辞风已然追了上来。
“你真愿意？”
他有些不确定，又特意来问。
司瑶点头，“不管是为了五派，还是为了我自己的未来，我这次同意与你成亲。”
江辞风听到这句话，眉宇间的欣喜藏不住。
司瑶又道：“我只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届时你飞升大道，你我可以合离。”
江辞风脸上的喜色褪去，又是那副冰川模样。
“好，江某说到做到。”
那就这样吧。
司瑶长吁一口气，只要顺应命缘石所指，助江辞风成功渡劫，那么她也不会如命缘石所预示那般死去。
到时候，她便可以继续自己的人生。
回到合欢宗客院，黎烨的房间很是寂静，司瑶能感知到，他并不在这里。
客院里，她有些出神，都不知道宗主颜钰、苏荷她们几个都前来道喜。
就连喻珂也主动说道：“真是便宜你了，我还打算把江辞风拿下的，不过他即将要与你结为道侣，我就让给你吧。”
司瑶摇摇头，不禁笑了笑，“你要是真喜欢，等我与他合离之后，你再试试？”
喻珂脸色一垮，“好你个司瑶，你是不是在羞辱我？”
司瑶继续笑道：“实话，你真的可以等等。”
“你——”喻珂气得脸都红了，上来直接给司瑶两锤。
打打闹闹间，喻珂朝客院圆形拱门方向一看，“哎哟，司瑶，你的小相好来了，估计这回心都要碎了吧。”
司瑶转头一看，站在拱门处的竟是——夏重云。
众人心领神会，识相地退去了司瑶看不到的地方。
夏重云这才鼓起勇气走了过来。
他一脸疲色，声音嘶哑地唤道，“司瑶，恭喜了……”
司瑶没有过多打量夏重云，只是道了声谢。
“司瑶，你终究还是要嫁给别人了，为什么……为什么……”夏重云情绪起伏，他饱含不甘，“好可惜……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司瑶面色平静，“重云，那夜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希望你正视你与你师妹玖芯的婚约。”
犹如一盆冰凉的冷水从头顶浇了下来，夏重云身形巨震。
他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双拳紧握，不知道站了多久。
再次抬头的时候，司瑶早已不见。
她已经离开了合欢宗的客院，来到了一座孤岛的海边。
她独自坐在礁石之上，从晌午坐到了深夜，又从深夜坐到了黎明。
几天几夜，她都守在此处，不曾离去。
“你在哪里？”
夜风袭来，金色的铃铛发出脆响，同样传来了黎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