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无人在意的雪山之巅,跳跃无数空间周转多个阵法的隐秘之地,步乘月醒了,神识醒了,但尚未和身体好好地融合。
终于都养的差不多了,她很想出去放放风,几十年的积雪虽没有落在身上,可她静默了多久了,她不知道,想出去的念头快压死她了。
算了,先融合好新身体吧,自己的灵力凝成的,融合起来也快。
否则她手脚都不协调地出去,万一鬼族已经统治天下了,她出去就是送死来了。
步乘月沉气静心,用控制不好的手勉强控制自己的腿,摆出打坐的姿势,她所在的地方是几个巨石搭出来的空间,能看见眼前的景。
但因为太多的阵法符咒,还有空间跳跃,所以她看见的画面几十年也不曾变过,那是第一道阵法落成后,巨石外的雪天。
步乘月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一边修炼,一边看外面的落雪,就那么几颗下落,她都清楚它们的轨迹和被风吹偏的弧度了。
真是枯燥。
好像上去踩一脚,烙下一个脚印啊。
其实她能出去了,只要站起来,那些是保护也是束缚的东西,随手可破,步乘月随手却没有破掉它们,而是唤出一面光滑镜子。
镜中人还是熟悉的眉眼,比起原先的模样,此刻的步乘月更显稚嫩。
她不出去不是怕什么躲什么,是想着再长长,不求比原先更成熟霸气,至少要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吧,不然外头还有人造谣她是步乘月偷偷生的孽种了。
“出去了难道就不能长吗?”
“出去了会被人看到啊。”
“可是谁知道过去多久了,万一那些人都死光了呢,再说了,看就看,谁在乎!”
“不至于不至于,就算千年过去,总会有旧人活着……还是挺在乎的,长得年轻以至于他们觉得她修为也低,挨欺负。”
“……”仙尊在心里天人交战,一日又一日,哪个也没说服自己,就在里面这么耗着。
提起旧人,她真的开始盘算谁可能死了,谁一定活着。
贺如一定活着,且不说她修为高地位高,人家修的可是长生道。
妖族的,赫儿应该活着,她家族都没让她掺和乱七八糟的事,估计是藏着等最后出来挑大梁;阿如娜,没了翅膀的鸟,能否熬过难关呢。
最后是盛曚,步乘月把她放在最后才敢细细思量,盛曚啊盛曚,你是生是死呢。
若是她真的入了鬼族,妖族和人族会联起手来,首当其冲灭了她这个叛徒吧;若是自己误会她了,她从鬼区出去一定是重伤,如今死了还是废了?
也不知道她看懂自己的提示没有,步乘月送盛曚出去前,让她别起身,就装晕,隐入众多的受害者中,看戏就好了。
步乘月打开尘封已久的空间,里面还有她的存粮,还是好多年以前盛曚做的,拿出来时热气袅袅,好像昔日的徒弟刚从锅里铲出来。
边吃边想:就算盛曚真的是跟鬼族牵扯不清,为了什么呢,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把鬼族伤人杀人的事搁置一边,只说生命树,那也害得羽族无法繁荣甚至是生存,后面还影响了整个浮瓷区的生气。
盛曚清楚这些,那她参与了吗?
假设她参与了,觉得鬼族一点点偷生命力太慢,主动提出的“杀人越货”这种方法,具体就是,先把步乘月引到鬼区,一定会有妖族和人族去找,这时候把下来的人和妖都杀了。
在她的计划里,步乘月安安稳稳待在绝对安全的海市蜃楼,或者她冲到了鬼区后被平安送离,可偏偏她选择灭亡自己。
也许吃那个人的饭菜久了,也许师徒就是师徒,她猜的完全正确。
就连后面自恋的一些想法也严丝合缝地吻合,盛曚只是想用她做个饵。
要不,改头换面,出去重新做人?
盛曚勾结鬼族,无论她想不想欺师灭祖对师尊下死手,都连自己师尊都算计的狼崽子,远离为妙。
盛曚要是不勾结鬼族——这个可能性不大,那她也不想当谁的师尊了,好累。
命都搭进去一条。
步乘月忽然一哆嗦,觉得现在想这些事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再炼个分身,万一刚出去就死了怎么办。
就这么决定了,出去就易容,炼制完分身再出去!这样精巧的藏身之地可不是说布置就能布置出来的,当然要长久利用!
摄魂断梦伞不仅能遮阳挡雨,幻术才是最主要的作用,多年来,乘月仙尊最离不开的就是这把伞,区区小事,手到擒来。
有了武器加成,保证——保证不了!步乘月想掐死自己再来一遍,为什么就弄了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原身的东西就这么重要吗!
她内心哭嚎着进入月地云阶,这里一切都没变,甚至是不知多少年前的雪景都与外面相互映衬。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桂树,熟悉的温度。
可以说,只要她现在的身体恢复到原先的修为水平,那她所有的东西就都能照常使用,步乘月是个念旧且不喜欢改变的人。
都确定是盛曚白眼狼背后给自己下套了,心里还是想给她辩解的机会。
就这样出去的话,真是什么都没变,除了那个龙,没跟他订立灵魂契约是对的,那样自私可恶的老登,留着也没用。
无法保证脸不被认出来,步乘月更加谨慎,一定要炼好分身才肯出去。
她就在里面铺自己的后路,也不知为何笃定了这分身一定能派上用场,生与死的紧迫感敦促着,比恶鬼追杀还管用。
被恶鬼追杀的人,每日都有,比山还高的鬼星星,泰山压顶似的压死了夏明彰,盛曚飞了几个字到贺如脸上:不客气。
民间的烟枪吐出来的气喷洒在人脸上也是这效果,鬼气幻化成的三个字散在贺如脸上,是那位惊天动地的冥尊给她的见面礼。
地底下的鬼不知哪里来的法子,居然爬到太阳底下来了。
一开始她以为只有谩骂过步乘月的小人死了,她当时只给盛曚传过信,叫她收敛,后来才发现,死的不止不起眼的普通修仙者。
还有闭死关的元婴乃至化神强者,因为一直闭关,导致他们死了很久了才被发现,魂灯不知何时不翼而飞。
他们死了就死了,没两日就出现在别的地方,杀了另外一个元婴期。
这就是鬼族站在阳光底下的力量来源,强者的魂灯,化神期一盏魂灯够几百只鬼用一阵子了,效果不比生命树差。
盛曚只是出手活捉了一个化神,一点点燃烧他的魂灯,供养百十只鬼去抢别人的灯,还没等这盏灯灭就能续上新的火。
最初的化神魂灯灭后,这位化神真尊有幸成为万兽图第一个人魂。
不过十年,人间已然动荡,盛曚的目的只有步乘月,所以有些小鬼手脚不干净她也懒得多管,贺如找她打就打一场。
也不是她亲自上场,贺如跟那化神期的残影打,从来没见过成为冥尊后的盛曚。
“要不请老祖出关吧?”
“我们都是废物吗!弄了这么大个烂摊子交给老祖,后人该怎么看我们?那些小辈该怎么看我们!”
“二位施主莫急,鬼族在找人而已,作乱的也是好收拾的小鬼,我们去收拾了,做场法事超度一下,再做场法事,解了冥尊的执念就好。”
“闭嘴吧秃驴大师。”
被骂的年轻和尚:“阿弥陀佛”
连日来被各种人吵的头疼的贺如眼睛一亮,“大师您会算卦吗?给那疯子算一关,随便编点由头,就说积善行德方能心想事成。”
然后让盛曚天天吃斋念佛最好。
“阿弥陀佛,贫僧愿尽绵薄之力。”年轻和尚突然长出白须长眉,声音沧桑、看透红尘,“这样更有说服力。”
不仅修真界急得都要去忽悠盛曚了,妖族也急,赫儿四腿狂奔,跟老登打的难舍难分,“把你主子给本王叫出来!少装死!”
混球盛曚,鬼族用魂灯不照样挺好的,居然还敢打生命树的主意?阿如娜好不同意有点起色,一听见这个都给自己挖好坑了!
她哄了百年!百年呐!
一个没了翅膀的鸟,阿如娜宁愿是心脏被洞穿而亡,也不想没了双羽苟延残喘,赫儿天天去找她说话才把她留到今日,盛曚一个决定就让阿如娜要活埋了自个儿。
“盛曚!我剁了你喂狗!”
“你去啊,我只是个附庸兽魂,你打我算什么?她就在月地云阶,你倒是去啊!”
“等本王回来收拾你。”赫儿拦下要跟去的部下,“不用,她还不敢杀我,你们看好家。”
盛曚正拿着新衣服给骷髅试穿,她自己依然身着一袭粉衣,热衷于把骷髅当做活人。
赫儿很快杀到神虚舟,这地方已经成鬼族在修真界的大本营了,活人躲在屋里不敢冒头,街上鬼气肆虐。
她第一次来,也进不去,也不想伤筋动骨,维持着表面的风度,踱着四方步,看起来从容矜贵,神识传音比谁都嗓门大。
“你个鬼迷心窍的真要当没心没肺的鬼玩意儿吗?仙尊见到你这样,别说原谅你了,估计都不想认你,盛曚!”
浮瓷区在她手里终于有起色了,王八羔子一句话让她百多年白干,牙都要咬碎了才忍下这口气,没收到回应也接着喊话,“别以为躲在里面不出声就没事,开门呐!”
依旧无人应答,那头的盛曚把神识里急眼了的声音描述给“步乘月”听,“师尊,你最讨厌毛茸茸的东西了,尤其是狐狸,她声音好难听啊。”
她好像希望步乘月醒过来后,能变成她言语间那个人,“师尊,祝你,天地共寿、日月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