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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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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歌想起来了,给崔六毒酒那天,这胡姬就坐在崔六身旁,当时为支走这胡姬,陆遥歌还特意给了她一锭银子。

回纥敞看似风流倜傥,胡姬酒肆里的胡姬们却很怕他。能在秋社这样的节日里,陪伴在他左右的女子,想必对他而言,是比较重要的。如此一想,陆遥歌不禁抬眼,又细细地打量起了两人。

“这样的良辰美景,”回纥敞身旁的胡姬抬头,眼中带着疑惑,“公子为何不陪意中人,共赏社舞?”

“我一异族男子,却在她们中原的社庙里,让胡姬们扮作女巫,跳那祈祷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的社舞,”回纥敞低头,意味深长地笑笑,“以她聪明又耿直的性子,恐怕会更加反感我吧?”

“我们胡姬,怎就跳不得他们中原的舞?”胡姬不解,继续说道,“那女子若真心喜欢您,又怎会在乎这些?您难道……还未向她袒露真心?”

回纥敞执扇的手顿住,思索着同伴的话。他不知道,他究竟是怕被陆遥歌拒绝,还是担心她得知全部真相后,会对他生气。

“像您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放眼整个长安城,都是凤毛麟角,就算跟他们中原士族的贵人们相比,您的财富和能力都是无人企及的……”

见回纥敞未回应,身旁胡姬叹气,语气打抱不平:“公子又何必单恋那一枝花?就连澄王都想跟您结亲,把他金贵的表妹嫁与您……思来想去,都要比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商女强上不少。”

“休要胡言!你忘了你那个烂摊子了?”回纥敞面露嗔色,开口斥道,“你那个负心郎,原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成想,打他几下,就吐出个破铺子给我。哪怕是百年的铺子,小爷我也不稀罕,可那是个吃银子的烂摊子。若不是遥歌帮忙处理,你我都会中了那负心郎的计!”

“怪我多嘴……”那胡姬立刻低下头,眼中有泪花,“若不是您当年好心收留,我早已是孤魂野鬼……如今您又解救我第二次,已是我的再生父母,但今日与您说的话,也都是衷心为您着想。您若真心喜爱那中原女子,何不亲自向她表明?她再特别,亦是个普通女子,总会有缺少和想要之物。”

胡姬并不了解陆遥歌,却也真心实意地为自家主子出谋划策:

“您何不将那金银珠宝皆赠与她。房子、轿子、奴仆也通通相赠。若还不行,就舍下几个旺街上的旺铺,世人皆说好女怕缠郎,您这般赤诚慷慨,还怕无法俘获那中原女子的芳心?”

回纥敞却只淡淡摇头,“你太小看她了。”

除了陆遥歌本人,整个胡姬酒肆的胡姬都知道,回纥敞是故意接近陆遥歌的。

回纥敞初来长安那年,身无分文。

当时,他的父亲养了一百个“棋子”当义子,而他就是其中一个。他们有的留在家乡,有的散落在中原的各个角落,有的病死饿死,有的靠偷靠抢。

而那年冬天,长安下了最大的雪,这场雪险些夺取他的性命。

街道人烟罕至,只有白茫茫一片的雪。

回纥敞瑟缩在念奴桥的桥洞里,身旁是又饿又冷的同伴。两人一边望着洞外鹅毛般的大雪,一边哆哆嗦嗦地想着去哪里讨吃食。

可他们虽会中原话,长相却颇为“异域风情”,没有愿意收留他们的人家。

洞里漆黑冰冷。没多久,在桥洞的最深处,传来一声声动物幼崽的哀鸣。

两人互相看了眼,哆哆嗦嗦地向桥洞深处探了探,惊讶地发现一只流浪狗,还有不知何时下的一窝狗崽子。

那狗骨瘦嶙峋,生下的崽子们嗷嗷待哺,眼睛都还未睁。

那母狗先是朝着二人摇尾,企图用讨好换来一点吃食。可它哪知,回纥敞和同伴也已是穷途末路之辈,和这母狗一样,可能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同伴早已饿急了眼,并未可怜母狗的讨好,红着眼便向它的狗崽子们扑去,抱着一只还未睁眼的狗崽便要去咬,却被回纥敞一拳打倒在地。

同伴双眼猩红,趴在地上,朝回纥敞嘶吼:“你在做甚?”

“残害幼小生灵,非君子所为!”回纥敞已饿得没有力气,声音里带着虚弱。

同伴擦去嘴角的血,亦无力再坐起来,却用全身力气嘲笑起回纥敞来:“百人之中,你最虚伪!义父教我们中原话,学习中原礼仪,是为他所用,成为他的棋子。如今我们身无分文,即将饿死,暴毙于这茫茫大雪之中,已毫无价值可言,你还要做甚的君子?”

“你若想死,便去那洞外死去!”回纥敞使尽全身力气爬到流浪狗和幼崽身边,张开双臂护住它们,“无论怎样,我都会想办法活下去,亦不会再让你伤害这些生灵!”

他的双臂颤抖着,哆嗦得不成样子。

不知是太冷还是太饿,亦或是担心同伴下一步的突袭,回纥敞就这样保持着姿势,等啊等,却再也等不到同伴的回应。

他知道,同伴已再没站起来的力气,更不会再伤害那些狗崽。

他顾不得悲伤,心中亦无恐惧,拼尽全身力气,爬向念奴桥洞口,向四处张望。

他不想死!他要想办法活下去!

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念奴桥洞口,回纥敞第一次遇见陆遥歌。

初见时,陆遥歌只着一身薄薄的白色丧服,脑袋上戴了个大大的孝帽,眼睛肿肿的,胳膊肘挎着个小小竹篮,边走边哭。

她来到洞口,看到回纥敞,先是一愣,“你,你是谁?为何在此?”

大概是求生欲作祟,回纥敞手肘撑在雪地上,努力爬到陆遥歌脚边,声音里满是虚弱:“求、求求你,给我些吃食……”

陆遥歌来不及多想,立刻蹲下来,从篮里拿出一个白色的饼,伸到回纥敞的嘴边:“我,我不知道有人在这里,篮子里只有丧饼……”

回纥敞却不管这些,双手抓住饼,便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你,你慢点吃,别噎着……”

陆遥歌又去篮子里找水。

那竹筒里的水原本是给洞中流浪的母狗准备的,却没想到能救人性命。

回纥敞先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饼,又将陆遥歌竹筒内的水一饮而尽,却依旧觉得腹中扁扁,眼睛盯着陆遥歌带的竹篮。

陆遥歌只觉得庆幸,将竹篮里的饼全都捧了出来,递到回纥敞手边。

“今日大雪,原本我是不想出来的,可心中挂念那只怀崽的流浪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了你。还好我来此,否则那么大的雪,你非饿死或冻死不可。”

回纥敞没有说话,接住陆遥歌递来的饼,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他停了下来,盯了一会饼,朝身后的洞口望去,喃喃地说:“剩下的这个,给那只流浪狗吃吧……”

“你也是个善良的。”连着几日沉浸在悲伤里的陆遥歌,欣慰地朝回纥敞点点头。她四肢和双膝着地,就这样爬进了洞里,将最后那张饼,送给了洞里饥肠辘辘的流浪狗。

“它竟真的生了崽!”

陆遥歌又高兴,又心疼,出来时红了眼眶,盯向空空的竹篮,“我,我还得回家,多取几个饼再来。”

回纥敞有些自责,“对……对不起。”

“你又何须向我道歉?”陆遥歌眼睛红红的,却努力掩饰自己的悲伤,依然一副小大人模样,“你一没偷二没抢,是我自愿将饼给你吃的。”

“我……”回纥敞不知如何回应。

想着刚才吃的丧饼,回纥敞坐直身子,看向跟他差不多高的陆遥歌,小心问道:“小妹,你拿的可是丧饼?家中是有人过世了吗?”

“我母亲去了……”陆遥歌垂下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父亲不但不难过,还欢欢喜喜地将张姨娘迎进门,让她来主持母亲的丧事。往后的日子,恐怕更难过了……”

陆遥歌说罢,也不顾陆伟章往常说的什么礼仪,和回纥敞一样,在雪地中席地而坐,发着呆。

腹中的饱意,让回纥敞有了精神和抵御严寒的能力,他对面前的这位“救命恩人”甚为感激,关切地问:“那你以后,如何打算?”

“那张姨娘是个嘴甜心狠、口蜜腹剑的人物,”面前的陆遥歌柔柔弱弱,说话却已似小大人模样,“我在她手里是断然没好日子过的,如今又不想让祖母为难。我打算日后当个歌女,就在这念奴桥上唱曲,以此来糊口。”

“我看你比我年幼几岁,没想到日子过得如此艰辛。”回纥敞叹气,仿佛遇到了同病相怜的人,“可这桥头歌女,也不是什么体面活计……”

“什么是体面?什么是不体面?”陆遥歌却不以为意,“我从小便生长在这贫民巷,很多事情由不得我选择。我也想像那贵族家的小姐一样,有饭吃,有书读,承欢在长辈们的膝下,可这些都遥不可及。今日张姨娘已跟父亲商量,说我年岁已大,吃得太多,留在家中也是累赘,不如早日卖给别人家做家仆,还能换点家当。我若不来这桥头唱曲,就得去别人府上当奴婢。苦累倒是不怕,只可惜家中还有弟弟妹妹,他们年幼,我绝不放心将他们托付给那个张姨娘。”

“倒是你,”小陆遥歌抬起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目光带着好奇与关切,看向小回纥敞,“我听你口音,不似本地人,究竟为何流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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