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就是还留在农场的盾女们最后一次决定去留表示态度的时机。她们就像约好了似的，第一个站起来之后剩下的也跟着站了起来，前前后后站起来五个。

最让兰蒂芙感到意外的，一是奥丽加，二是莫蒂尔。前者是因为决定离开而令兰蒂芙惊讶，后者则是因为选择留下。

艾沃尔面对任何人的离开都面无表情，兰蒂芙也看不出她是面瘫习惯了还是早已有些预料，又或者是二者皆有。确认没有第六个人要离开后，艾沃尔便允许她们立刻去收拾行李，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表示。

兰蒂芙早早准备好名单，等离开五人名字都确定不再变动后，她立刻修改出了一份新的名单。人都散去后兰蒂芙的话匣子终于关不住了，捏着名单凑近艾沃尔问：“奥丽加走了谁来替她管教训练盾女们？你亲自来吗？”

“不，我有别的人选。”艾沃尔突然抬眼看向大厅另一头，然而那里没有人，“再等等吧。”

“等？”兰蒂芙疑惑地顺着艾沃尔的视线望去，“等谁？”

艾沃尔只是扭头冲兰蒂芙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换来了兰蒂芙的一个白眼。

“那莫蒂尔呢。”兰蒂芙又问，“你不担心她选择留下只是因为怕受到家人谴责，宁愿呆在你身边伺机报复？”

“报复就报复吧。”艾沃尔挑挑眉说，“她尽可以试试。”

“行吧。”兰蒂芙叹口气，抖了抖纸张说，“现我们的战团剩下嗯——十七个人。你认为还有继续增加人数的可能吗？我是说，在你返回佛恩伯格之前？”

“我当然希望有。”

兰蒂芙终于看出艾沃尔脸上流露出的一抹愁绪。

“人还是太少了，对吧。”兰蒂芙也轻叹一声说问。

“斯万格佛目前——也就十三个人，包括我。”艾沃尔依然盯着前方口气惆怅起来，“人数不多的原因，一是因为选拔条件极其苛刻，二是武装待遇要求高，养不起太多人。所有的——佛恩伯格，不，吕加菲尔克的战士，都以加入斯万格佛为荣。就算再难也想要尝试，虽然我不想特意指出但——事实就是，除了维佳，来试的都是男人。”

顿了顿兰蒂芙干脆接替艾沃尔继续说下去：“但是我们的战团，呃——淘汰靠的是肢体协调测试，基础体能测试，伤残病筛选，最苛刻的条件——”

“是斯万格佛的铁律之一。”艾沃尔扭头看向兰蒂芙表情复杂，“坚定追随领袖，有征召必响应，违者失去留任资格，这不是斯万格佛的入团条件，是人尽皆知的规矩，根本不影响那些男人前赴后继。”

“但是这条规矩在我们这儿筛掉了五个人。”

“以后可能还会有，”艾沃尔的口气越发沉重，“有些人只是想借着我提供的机会躲避战乱，本来就没打算留在当地。”

兰蒂芙无奈叹口气，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齐齐抬头一看，是奥丽佳正大步流星朝她们走来。

“呃——听说你找我，艾沃尔。”奥丽加看了眼兰蒂芙表情有些不自在，“我希望我的决定……没有给你造成什么困扰。”

“当然有，但问题不大。”艾沃尔撇撇嘴挤出笑容，伸手从腰间掏出个沉甸甸的小袋子扔到桌上，“给，你肯定不介意收下这个。”

不用打开看光听声音也知道袋子里装的什么。

“哦，你真……真慷慨。”奥丽佳也不推辞直接拿起钱袋子解开数钱，“说实话，我本来只是……”

“不全是给你的。”艾沃尔打断了她直言不讳，“其中一部分是用来组织还逗留在本地但有意返回故居的人踏上返程旅途的，我希望你来带领完成这件事，并且已经通知了她们中的几个，我相信消息一定已经传开了。”

奥丽佳的嘴张了好半天才合上。

“……好吧。”奥丽加又掂了掂钱袋挑挑眉，表情明显不如之前兴奋了，“希望你的预算足够。”

“够，肯定够。”艾沃尔的口气十分笃定，“只要你合理使用。”

奥丽佳脸上的愤懑越发不加掩饰，她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走。

“你有什么不满？”兰蒂芙突然站起身冲奥丽佳背影喊道，“有就直说！”

于是奥丽佳转过身来把腰一叉说：“是啊，我当然不满，我早就不满了！我本来只是出于几年前的师徒之谊来帮艾沃尔一点忙而已，我可不是来给她打下手的！也不是来听她使唤给她跑腿被她教训，然后被这点东西打发掉的！”

“奥丽佳，”艾沃尔紧盯着奥丽佳说道，“我给你的报酬比一个十年经验的老雇佣兵打完一场战役市价还高，即便是扣除你必须花在别人身上那部分。”

奥丽佳嘴角抽了抽，眼角挤了挤，晃了晃钱袋子又说：“我说的不是钱的问题，我已经讲过了，你对我缺乏基本的尊重，就像你对你那有救命之恩的兄长那样。那是你的老毛病了，你不会真的……毫无意识吧？”

就在艾沃尔脸上本就僵硬的笑容越发绷不住而扭曲狰狞时，兰蒂芙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说：“奥丽佳，你在乎的到底是艾沃尔的礼貌问题，还是为了你那向来看艾沃尔不顺眼不想要她做战团首领的丈夫托斯泰因？”

奥丽佳皱起眉问：“你什么意思？”

“那还用说吗？你是因为艾沃尔昨天提出的最后一条筛选条件而离开的，如果你只是来帮忙的，那么你就是自由不受战团规矩约束的，你本想加入我们但改了主意，既然是昨天改的主意，那肯定是因为你无法坚定跟随艾沃尔。”

“跟随艾沃尔？你在说什么笑话？”奥丽佳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嗤笑出声，“我有丈夫，我的丈夫有他的主君，你要我抛弃他们跟随个……引起众怒还不知悔改的黄毛丫头？你才有毛病，兰蒂芙，”奥丽佳的表情越发嘲讽起来，“你很清楚你丈夫不会喜欢你跟着艾沃尔瞎搞这些，什么盾女战团。这种行为哪怕只是听起来都不像是对父兄忠诚不二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韦恩斯也不喜欢他的手下或者领民私自组织武装团伙，没有任何一个领主会喜欢，兰蒂芙，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王子之妻的身份？你正在犯一个低级的严重的错——”

艾沃尔猛地站起身来，奥丽佳后退两步咽了口唾沫。

“奥丽佳，拿上你的钱立刻离开，要不然就挨顿打滚出去，你选一个。”

艾沃尔说完这话后，奥丽佳地反应也很干脆——攥紧钱袋子快步朝大门走去，她越走越快接近门口时几乎是小跑了。

兰蒂芙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她一边仍旧盯着门口一边囔囔道：“现在我对维达和伯纳格组织针对农场的袭击有新的认识。”

艾沃尔也跟着坐下挑挑眉问：“是吗？”但她听起来并不怎么期待回应。

“并且……我想起了很久以前，你对我莫名的敌意。”兰蒂芙若有所思道，“原来……缘由真就那么简单，就因为我是某人的妻子，所以你无法轻易信任。更何况这个‘某人’还是你的……障碍。艾沃尔，告诉我，你真的打算叛离佛恩伯格吗？”

艾沃尔只是眯了眯眼，就那么一言不发地望着兰蒂芙。

“我很伤心艾沃尔。”兰蒂芙站起身来扶着额头原地绕了一圈说，“我们已经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居然还因为我是西格德的妻子而怀疑我的立场？”

“毕竟，”艾沃尔咬了咬唇压低声音继续道，“那可不是离开那么简单。”

兰蒂芙重新做下来扒着艾沃尔的胳膊凑近她表情严肃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我家人断绝关系？我做梦都想离开把我束缚在佛恩伯格的一切。”顿了顿兰蒂芙又说，“非要我说有什么顾虑，我只会担心你准备得还不够充分，就十几个人真的够吗？”

“不够，所以我不一定会真的动手，这还得见机行事。”艾沃尔说到这重重叹口气说，“这才是我没有早早向你透露的原因，我自己也有很多不确定。”

兰蒂芙皱眉想了想又问：“那格尔达呢？她……”

“她也不知情，不过……”

“不过她会是个有力的帮手对吧？唉，虽然奥丽佳很让人生气，但她确实敏锐，你不担心她回佛恩伯格乱说吗？”

“我征召盾女的事本来就是公开进行的，从来没有藏着掖着，更何况，”艾沃尔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我们现在也才十七个人，还可能继续减少，而狼卫一个能顶我们的盾女三个至少。”

“你的意思是就算奥丽佳真把事情捅到斯蒂比约恩那里，他也可能因为轻视我们而不当回事。”

“奥丽佳自己都不当回事，你听不出来吗？”艾沃尔抬了抬手说，“她觉得我和我的战团就是个麻烦和笑话，变成丧家之犬是迟早的事。丈夫是一回事，不看好我们又是另一回事。”

兰蒂芙突然挤不出安慰的话，不得不说就艾沃尔的危险计划而言，现在她们实际拥有的力量确实捉襟见肘，实在乐观不起来。

“但我相信你肯定有备用计划，对吧？”良久后兰蒂芙又问道。

“我必须有，我没有选择。”艾沃尔的口气和表情都严峻起来，“兰蒂芙，我们俩一走，父亲一定会有所动作，如果我没猜错，他会趁着我缺席的机会着手逐步瓦解和收走我拥有的一切，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可言，接下来要么是我逆来顺受，要么……就是你死我活。”

兰蒂芙微微张大嘴，她确实料想不到这父女俩关系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瞧，我就知道你很难相信，事实上——”艾沃尔撇撇嘴又说，“我已经发现好几个父亲安排去盯梢我的监视者，但却不敢处理掉他们，毕竟那时我是真没准备好。”

“诸神啊。”虽然信仰早就摇摇欲坠了兰蒂芙还是顺口感慨起来，“我真是太迟钝了。”

“现在你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艾沃尔握住兰蒂芙冰凉的手说道，“那你应该意识到最严峻的考验已经到来了。”

“那——我能问问你来海于格松的主要原因，是为了避开斯蒂比约恩的沿线聚集自己的力量，还是……为了陪我省亲？”

“其实，”艾沃尔咬着字眼表情认真道，“我确实是先打算陪你回家，然后才考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点事情。”

兰蒂芙立刻露出了笑容，搂过艾沃尔的脖颈给了她一个又快又重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