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白色的月牙在碧蓝天空中渐渐淡去，曙光洒满树梢，枝头的鸟儿轻盈地唱着，很快又有几只飞过来，加入了清晨的合鸣。

龙彦北用温水洗净了脸，她坐在铜镜前，用小拇指勾起鬓角的一绺头发，瞅着那镜子发呆。

前一晚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着了林轻的道，明明是花园月下，氛围极佳，小环被撵走了，她和林轻也挨着坐在了一块，林轻抚她的脸，捻她的唇，这边夸，那边撩，摄魂一样的眸子望着她，可怎么……怎么最后她就答应了林轻早些歇息了呢？

思来想去，龙彦北觉得林轻口中的“听话”二字像道咒，只要一念就立刻定住了她。

可对于林轻，定她又哪用得着念咒，林轻的话她哪有不听的呢？

龙彦北自己默默笑起来，一抬眼就瞧见小环拎着点心盒跑了进来。

小丫头脸上红扑扑的，眼也在笑，嘴也在笑，欢快极了。

“太太，姨太买了翠宁楼的点心！”

小丫头跑到龙彦北跟前，在墙角边一个小马扎上坐下，打开点心盒就吃了起来。

龙彦北瞧着小环贪吃的模样，刚想笑，就被林轻轻轻从身后捏住肩膀，林轻的身影也映在了面前的铜镜上。

“出门的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一会帮你穿上。”

林轻边说边从梳妆盒边拿起木梳，把龙彦北自己弄乱的鬓发梳理整齐。

“老太太那我就不去了，她现在怨我，见了我骂上几句，搞得你们饭吃不愉快，话也说不痛快，所以，今天让小环陪你去老宅，我让小郑车慢些，别颠了你伤口疼。”

小环在旁边，嘴里塞了半块花生酥，鼓着腮帮子仰头答应着：“姨太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太太！”

龙彦北听了却高兴不起来，她拿下林轻手中的木梳，抓住林轻的手贴在自己的侧脸上，铜镜中是她淡淡惆怅的面容。

因为受伤这事，老太太一时半会没法对林轻改观，林轻不但要承担北宅的管理，还要面对各方的误解，龙彦北心里过意不去。

可眼下这种局面短期内必然无法改变，林轻越是体贴，龙彦北越心疼，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只能紧紧捏住林轻的手，把一切都融在握紧的指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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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孙女来了，龙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她不停挥手，让虹姨去外面接人，自己颤巍巍地急着往正厅走。

“奶奶！”在小环的搀扶下，龙彦北满面欢笑地走到老太太跟前，欢快地唤了一声。

“哎呦，小北……是我的小北，快让奶奶看看，让奶奶看看，哎……唉我的孙儿，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

龙老太太一边拉着龙彦北的手，一边抬手去摸女孩的脸，老太太的目光充满疼爱，脸上的皱纹因为激动而渐渐聚在一起，道道沟壑变得更深，消瘦的枯手在女孩侧脸上轻轻抚摸着，老泪竟滴落下来，洗刷掉老人眼中的呆滞，让她重燃生机。

“没有，我没瘦，奶奶，我真没瘦。”龙彦北拿出手绢，给老太太擦泪说道。

“胡说，明明瘦了好多，你看看这小手腕，摸起来都没肉了，你家那林轻，怎么也不把你照顾好，让你遇到这么多事，我看她啊……”

龙彦北赶紧靠近，双手一齐握住老太太的手晃起来：“奶奶~~您就别说她了，她对我真的很好，李医师都说就是因为她照顾得好，我才恢复这么快。再说了，我这刚好了点，胃口不大，她总不能硬逼我吃吧，您放心，我现在好多了，比之前吃的也多，很快就会胖起来。”

龙老太太撇了下嘴，想想林轻不在，这骂了林轻也听不见，便不提了，脸上又恢复了笑：“好，那吃饭，咱祖孙俩好好吃顿饭。”

膳堂里外，下人忙碌着，饭菜上桌，中间的一道蒸鱼最后摆上来。

老太太拉着龙彦北坐下便说道：“早上听说你来，奶奶专门让你虹姨去挑了最新鲜的鱼，你看看，这桌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多吃点，要是觉得味道不错，奶奶就让那厨子跟你回去，天天给你做。”

老太太夹起一块最嫩的鱼肉，龙彦北赶紧端盘接下来，说道：“谢谢奶奶，奶奶，您真不必担心我，阿轻她会做饭的，我爱吃的那些她都做得很好，味道很合我口味，我下次再来，保准您会说我胖，我保证！”

“好~多吃身体才好得快，来，这个也尝尝~”

龙老太太边说边给龙彦北夹菜，龙彦北吃得慢，很快盘子里就堆成了小山。

见龙彦北低头把夹的菜一一吃掉，龙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放下筷子，喝了点汤。

“小北，你受伤的这些日子，可给奶奶急坏了，不过奶奶也知道吉人自有天相。前些日子，赵家老太太过来陪我说话，那赵老太太平时没事就研究些玄学八字，我拿你那八字给她算，她就说你这辈子啊总得过几个劫，但过了就平坦了。不过赵老太太也算了林轻那八字，和你不怎么合适。这林轻，一个坤泽，总在外抛头露面，像我们北宅没人一样，还惹那么多事。你看看赵家那三儿子，赵近之，虽为男性坤泽，可真是个文静的孩子，他年纪比你小一岁，织绣手艺好得很，尤其还会琴棋书画，画的好，和你肯定更聊得到一块，而且，八字也合……”

龙老太太还在说，龙彦北就放了筷子，脸色也沉了下来。

“奶奶，阿轻没有到处惹事，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北宅，因为有她在身边，我才能成长这么快。遇刺这事完全是意外，不能就说是阿轻的错。我受伤这段时间，她对我寸步不离，您如今见我瘦了，可她其实比我更苦，更累，瘦了更多。现在正值春季，北宅茶要卖，海要收，田要种，若不是有阿轻在外奔波，只靠我自己来管，北宅哪会有今天这个样子？奶奶，我不如母亲，没有阿轻，就没有如今的我，也没有现在的北宅。我知道您不喜欢阿轻，但她并没犯什么错，也没有因为您骂她而记恨您，我这伤刚好了些，她就提议我来看您，今天还早早去买了您爱吃的翠宁楼糕点。奶奶，我才不管什么八字合不合，我真的是喜欢她，不能没有她，我和她会一起努力，让您看到她的好，让你看到北宅好起来。”

龙彦北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竟掉了几滴泪，手也捂住胸口，脸上是阵阵痛苦的模样。

这还吃着饭，见孙女要哭，又捂着伤口，龙老太太顿时慌了神。

“这……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哎，好了好了，奶奶不说了，不说了。奶奶也没别的意思，赵家那近之弟弟仰慕你，又和你一样喜欢画画，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长大了也该多走动走动，等我们这些人都老了，这崑西还不都是你们的天下嘛。”

龙彦北没再说话，她低着头，饭也不吃了，老太太再说什么她就只是点头嗯几声。

孙女来本是好事，可一说那林轻的不是就搞坏了气氛，龙老太太念着龙彦北身上伤还未愈，那林轻就算有万般不好，总是照顾着自己孙女，老太太怕孙女又疼了，便再也不提那赵近之和什么生辰八字，只说了赵老太太同她讲的那些稀奇事。

午饭过后，龙彦北有些犯困，这些日子她在宅子里养伤，每天午后都会休息半个时辰。

见她直打哈欠，老太太便安排她到老宅二楼的卧房睡会。

下午日头足，进了卧房，小环就去铺置床铺，虹姨走到窗边，准备拉上窗帘。

刚拉到一半，窗帘一把被人挡住。龙彦北挡住那即将合拢的帘子，望着下面院中的人。

只见院子里，龙老太太坐在藤椅上，而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与老太太说话。那人为了让老太太听得清，半蹲在老太太膝边，低头耷脑，很是恭敬，可看清那人的样貌，龙彦北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蹲在龙老太太膝边说话的人，正是当初与何媚苟且，被撵出北宅的侯瀚乾！

虹姨见龙彦北神色凝重，赶紧陪上笑，把窗帘全部拉上，没话找话地说：“这天可真是越来越暖了，午后的太阳这么足。”

龙彦北垂下眼，转身往床边走。等虹姨把窗帘拉好，在床头点上安神香时，龙彦北躺在床上，语气淡淡地问：“虹姨，侯瀚乾是在老宅做事吗？”

虹姨稍稍顿了下，她望向龙彦北，此时龙彦北已经转过身，背朝着她。

虹姨犹豫了下，语气微微紧张地答道：“北太太，侯掌事他……他是在老宅做事，前些日子，老宅之前的掌事老邓突然家里有急事，回老家去了。

龙彦北不再多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闭上了眼。

虹姨看不到龙彦北背过去的阴郁神情，也没听到龙彦北再问什么，她心中忐忑，可又猜不清龙彦北的心思，只好慢慢关了门退出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