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辰?
戚月从零星的记忆片段中,逐渐拼凑出了这个人的全貌。
雍国的四皇子,也是大师兄那位体弱多病的弟弟。
不过,他不是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死了吗?
她的思绪流转,难道因为对方是亲人,大师兄才没有设防?
可既然是亲人,李修辰又为何要置大师兄于死地?
“李修辰是谁?”
宿则拂开了凑在自己身边窃窃私语的江复轩,抬起头,目光穿透微生疏的背影。
对方紧皱的眉头,担忧的目光以及紧握在身侧的拳头,无一不刺痛着宿则的眼睛。
“永令帝时期的皇子,李沂清的四弟。”
“哦,原来是他。”
江复轩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瞧瞧,还是自家师弟懂得多。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师弟如此能干,我们宗门有师弟坐镇,必将延续千年荣耀。”
听闻此话,宿则的面色未改,“多谢师兄夸赞。”
他的目光转向正在靠近戚月的微生疏,眼底透露出无尽的冰冷。
“阿月。”
温和的声音在戚月的耳边响起,她暂时中断了自己的思绪,看向了来人。
微生疏的目光凝视在戚月背后的狰狞伤口上,“你的伤势如何?”
戚月仍旧对微生疏的隐瞒耿耿于怀,但看到他眼中的关切,还是放软了语气,“已经没事了。”
微生疏背后的右手紧握着玉瓶,满腔担忧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微生少主请放心,阿月的伤口如今只是看起来恐怖,实际已经无碍。”
宿则早在二人交谈之时便来到身后,此时他上前一步,挤进了戚月和微生疏的中间,因着二人的间隙过于狭窄,戚月冷不丁的被挤到了一边。
戚月:……
她不再理会身旁两人的剑拔弩张,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大师兄。
天空中的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露了出来,它散发出刺目的红光,将临安城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血雾逐渐下沉,在地面上凝聚成薄薄的水雾,远远望去,众人仿佛置身于血海之中。
李修辰听完李沂清的话,心中怒火汹涌,他站在原地,犹如愤怒的野兽,凝视着李沂清。
在血日的照耀下,李修辰的面容愈发狰狞,李沂清回忆着记忆中那个文弱有礼的弟弟,不由得叹息一声。
“时光流转,万物皆有盛败,你又何苦执着,落到这种地步?”
何苦执着?
这种地步?
“你懂什么?”
“你懂什么!”
李修辰的双眼赤红,眼白中透露出浓浓的恨意,死死地盯着李沂清。
现在的他虽然站在这里,心却仍陷于百年前的过去。
……
远离雍国国都的边远小镇,土地贫瘠,资源匮乏,不久之前,这里成为了李修辰的封地。
黑色的夜空中无月无光,木质的阁楼内,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李修辰紧握着手中的信件,咬牙切齿。
“李明义这个贪生怕死的蠢货,还真就甘心做个封地之王,他真的以为那位会放过我们?”
“当真是愚蠢至极!”
他将手中的信件轻置于烛火之上,任由火舌将其舔为灰烬。
”枉我布局了这么久……”
寂静的房间中,回荡着李修辰不甘的声音,紧接着,另一道带着讥诮响起。
“布局了这么久还是难逃失败,你也不过如此。”
“什么人?!”
李修辰毫无防备,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猛地一惊。
静下心神后,他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一身红衣,容貌艳丽的少年斜倚在门框上,一脸不耐的看着他。
“李修辰,我师父要见你。”少年言语简洁,转身便推门而出。
预料之中的身影没有跟随而来,红衣少年回头,剑眉微挑,神态间带着几分戏谑。
“放心,不会要你的命。”
“不光不会要你的命,他还会助你梦想成真。”
红衣少年紧接着迈向了院子,李修辰在座位上沉吟良久,终是起身,走出了房门。
夜幕低垂,不知何时,几点星光已然点缀在夜空中,为漆黑的院子带来了些许光亮。
院子中央,红衣少年与一位身着墨色衣裙的少女低声交谈,不远处,青年身披银白长衫,凝望着夜空中的星星。
“你看。”
青年的声音温文尔雅,“夜空中的星星无数,但是紫微星只有一颗。”
“纵使其他的星星再亮,也终究无法替代。”
青年转过身,苍白的面容在星光的映照下犹如鬼魅,“四皇子觉得呢?”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帮你的。”
“你有什么目的?”
青年听完李修辰的话,但笑不语。
“我师父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出于对你的同情。”
红衣少年双手抱胸,神情中透露出一丝轻蔑,“你不会真的以为李明义是良心发现,自己服毒自尽的吧?”
李修辰信吗?
他当然不信。
在李修辰眼中,李明义这个人缺乏筹谋与远见,唯一所具备的,或许只有对局势的敏锐洞察。
他坚信生存总比死亡来得更有价值,所以在与李元德斗争失败后,他坦然接受了现实。
“前来送御酒的使者已经被我们解决,但若是迟迟没有消息传回去,恐怕你们的那位君王,会再次派人前来。”
青年低低咳嗽了一声,站立在旁的少年少女想要上前,却被青年抬手制止。
“到那时,你就只能去死了。”
他的声音虽轻,却在李修辰心中掀起波澜。
他感觉到身体内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躯体也逐渐变得僵硬。
“这人啊,还真是同身不同命呢!”
红衣少年凑近身旁的少女,看似是在说悄悄话,实际上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同样都是皇子,有的人如阶下囚般,终其一生都被囚禁,无论愿与不愿,最终难逃一死。”
“有的人却可以万人之上,权势在握,顷刻之间便掌控他人生死。”
“而有的人,看似已陷入绝境,却不料峰回路转,翻身一跃,竟踏入修真界,从此逍遥自在。”
少年所言的前两种命运,李修辰深知是在描述他与李元德、李明义三人,但至于这第三种……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念头,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李沂清!
他没死?
他居然没死!
红衣少年眼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安静的退到了一旁,青年望着愤怒至极、面容扭曲的李修辰,语调中带着一丝蛊惑。
“若我是你,便不会放过他们。”
“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李修辰的声音嘶吼,胸中的恨意如狂潮汹涌,无法发散。
他怒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青年,“你要如何帮我?”
青年很满意李修辰的回答,他环视着院中葱郁的树木,“如此茂盛,一旦燃烧,必然绚烂夺目。”
骤然亮起的火光点燃了满院的安静,望着无风自动的火光,青年随即转身离去,墨衣少女则紧随其后。
李修辰回头望去,木质的阁楼逐渐被火光吞没,霎时火光冲天。
“四皇子,请吧。”
旧的他在大火中死去,新的他从废墟中爬起,跟随红衣少年离去。
……
李修辰从思绪中回神,目光在不远处悠闲看戏的李逸兴身上略过。
这条横跨百年的路,他一路走来,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眼看成功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放弃。
他凝视着眼前一身正气的李沂清,想到不久之前自己打听到的事情,愤恨的表情化作冷笑。
“三哥。”
许久未闻的称呼再次在耳边响起,李沂清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
“比起我来,或许你才是那个受苦执着的人吧!”
李修辰望着李沂清略微失焦的眼神,语气恶劣。
“你挺可怜的。”
戚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李沂清的身旁,她望着面容几近疯狂的李修辰,语气同情。
“好歹我大师兄是正道骄子,无论到哪里都受人尊崇,风光无限。”
戚月上下打量着李修辰,“不像你,非人非鬼,如今苟延残喘,却也只能活在别人的皮囊之下。”
“我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还不是因为他!”
戚月的话激得李修辰再次失控,他指着李沂清,目光恨不得将其吞噬。
“昔年为皇子,李明义和李元德出身尊贵,又有专属势力扶持,你虽无心政事,但出身于将军世家,祖上更是有累世功勋。”
“我的母妃虽然来自雍国的附属族,却也出身尊贵,我的背后亦有全族势力支持。”
“论出身,我们之间并无多少差距,但就是这样,在争权夺位的这盘棋上,我却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李修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凄凉,“你沉醉山水,无心政事,可即便是这样,李明义和李元德仍旧把你当成强有力的对手,徐金风和宣昭等更是对你推崇备至。”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惨淡的笑,“因着你的母妃离世,父皇深感愧疚,对你百般补偿,而我的母妃直到死,都在等着父王前来看她最后一眼。”
“李沂清,我究竟哪一点差于你?”
“缘何我要日日夜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李修辰的质问回荡在临安城的上空,他站在血红的太阳下,声嘶力竭,双目泣血。
李沂清看着对面陷入狂怒的李修辰,召回了配剑,刚要开口,却发现对方弯下了腰。
“哈哈哈!哈哈哈!”
李修辰突然放声大笑,他望着满脸悲悯的李沂清,语气中充满了恶意。
“我刚才说的那些,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他看着李沂清骤变的脸色,心底涌起一阵快感。
“你我相较之下,或许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踏入修真界又如何?众人敬仰又如何?”
“明知已经死去的人不可能再次复活,你却仍旧不肯放弃,奔波百年,却连对方的灵魂都无法寻觅。”
“李修辰,你什么意思!”
李沂清迅速召出配剑,剑指站在围墙上的李修辰。
只见李修辰快速变换手势,霎时间,空中血云翻涌,之前四下飞散的的锁链如灵蛇般从四面八方伸长,与空中的血日相连,呈牢笼般将众人紧紧围困。
无数血丝从静止的行人身上剥离,四散飞舞,融入锁链之中。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烈,李修辰从围墙上一跃而下,慢慢走向李沂清。
“宫中传出的消息是假的,澜江夜袭也是假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联合李明义,将你彻底消灭在澜江。”
“可惜了,半路杀出个宣灵和徐金风。”
“不过话说回来,或许你还应该感谢我。”
“他们如果不死,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你呢?”
李修辰仿佛想起了什么,他慢慢歪头,嘴角上扬。
“话说回来。”
“李沂清,你找到宣灵的魂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