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月初一送寒衣那次,你骗我说顾青杳已死,害我在坟前白白哭了一场,你也不怕折寿么?”
意识开始有点混乱起来,青杳费尽心思想要捋清她在暗道里扶着肩膀的是谁?陪她送寒衣哭坟的又是谁?
可是却越捋越乱,那个人要么是没有脸的、要么是那个人的脸……
“顾青杳,你到底是姚无咎呢?还是维山生呢?”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维山生,好遥远的名号,遥远到青杳听到这三个字都要忍不住打一个寒噤,这也是她早已死去的一部分。
怎么偏偏都集中在这个梦里诈尸还魂来找她。
“你说维山生死了,”背影转过身来,一双深长的眼沉静了目光审视青杳,“智通先生也死了,你真的这样想吗?”
转过来的面孔是杨骎的,可是声音和背影却是智通先生的。
他的面孔和他的面孔重合了,他的背影和他的背影交叠了,他的声音和他的声音融会了。
那首诗、那条暗道、那些过往,呼啸着席卷拍面而来。
杨骎看着顾青杳,看她状似平静的面孔上,闪烁着颤动的目光。
他自私了一回。
他想他还是不甘寂寞。不甘心他就这么被她忘了。只要她还记得一丝片缕,那就是他存在过她生命中的证据,他曾经过,他要留驻下来。
有她记着,他才不孤单,他才算是真的活过。
“青杳,智通先生和维山生一样,”杨骎轻轻地说,“他们死了,但他们的一部分还活着,”他握住顾青杳的一只手,指了指她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在这里,活着。”
“你记得我,我就活过;有你记着,我才活着。”
杨骎转过身去,留下他的背影对着青杳。
青杳糊涂着,却又神思清明得很,她在心里和脑海里了毫无障碍地接受了杨骎就是智通先生这个设定、这个真实、这个过去、这个秘密,并且笃定将这一切留在这个山洞、这场梦里,往后余生绝口不提。
另一方面,她又纳罕着,这到底是不是个梦境?
杨骎探身过来,伸手用拇指揩去了青杳眼角未及阑干的一滴残泪,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一块温良滑润的东西,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收好了,这是我们活过的凭据,上穷碧落下黄泉,来日我总要来找你相认的。”
青杳刚想看一眼那是什么,脸却被杨骎捧住了,他的目光有勾魂摄魄的蛊惑性,直直地看进去,幽深如夜空宇宙,看久了有些恐惧却又难以抽身。
“请不要忘记我。”
他的嘱托和请求却像是带着点命令式的,他凑近她的面孔,不知怎的,这一张脸却又变成了罗戟的,吓得青杳大叫一声推开眼前人,不管这眼前人是谁,都要把她吓个半死了。
她在深夜里急喘着气坐起身来,双腿下意识地胡乱蹬了一阵儿,发现被自己推开的只有棉被,此刻正大半幅掉落在地上。她下地伸手去捡,却不知身下被什么东西硬梆梆地给硌了一下,探手去摸,是贴身佩着的一个香囊袋,里面有一小缕诗丽黛的头发,是当年她们彼此交换的念想;一帖薄薄的护身符,是这次大病后,据母亲姚氏说是一大早从庙里求来的,嘱她贴身收着。
剩下的那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是个玉石印章,借着月光,青杳隐约能看清刻着“迅笔”的字样,侧面有一行细细的小篆,写着“智通敬赠维山生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