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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月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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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时尔梅所说,陈夫子并未因为他们擅动自己的茶和茶具不满,反而在听到几人谈话后和善的表示叫客人煮茶自斟才是失礼。

陈夫子常年生活在高原山地,虽面色黝黑,肤质粗粝也透着股书卷气。他右手常年握笔,食指与中指第一指关节略微变形。

林争春见他与自己姑父年纪相仿,又都是读书人,不由拿他跟赵淮安作比较。精瘦单薄的身形不如保养得当的赵淮安那么挺拔伟岸,然而闪烁在双目中的神采却有着不输于赵淮安的从容自信。赵淮安的从容来自于他一方大员的身份,他的自信则是源自二十年施展才能实现抱负的成功经历。而眼前的山地夫子的从容与自信又源自什么了。林争春很是好奇,安静聆听时尔梅与陈夫子的对话。

庭院不大,一眼望穿。茆亭草棚下放置着筝、阮等乐器和一些画具。时尔梅想到自己卖给锦官别院的曲目,公演后的反响不错,但他总觉得有几段戏文与唱腔显得很违和。他虽是初次见这位陈夫子,却并不觉拘谨甚至有相视如故之感。于是说道:“我在家时,曾写过一曲戏,有段唱词修改多次不曾满意。冒昧献丑,请先生过眼,帮我修改以符合曲调风格。”

陈夫子倒也大方,起身抱起一把月琴在怀对时尔梅说道:“你且说说是何曲牌?”

时尔梅:“满江红。”

陈夫子调了调音,再又说道:“你且先唱一遍,我听罢再看该如何修改。”

时尔梅清了清嗓子,坐正身子唱道:“西窗剪烛,对镜坐,屏外风雨。忆昔年,青梅年少,互换庚帖。鸳鸯枕前许如意,连枝楼上赠红菱。谁能料,对钗分两半,至如今。青鸟书,无处投。问卿意,何人诉。断肠相思处,掩袖低头。清歌和泪强作笑,只把欢颜换缠头。便已是,此生万事休,流年复。”

林争春与木桐子还是第一次听时尔梅唱曲,他的嗓音不如专业唱伶人那般如水波轻柔,但咬字清晰,五音皆准,已经很不错了。倒是陈夫子脸色渐沉,弹拨中的十指越发僵硬,弾至曲尾居然滑了音,听上去像是时尔梅唱跑了调。

林争春笑着直接说道:“哈哈,你唱跑调了!”

时尔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词虽是我作的,但我也是第一次对外人唱,唱错了,献丑了。”

陈夫子轻摁着琴弦收音,缓了下,恢复神色如常后说道:“不是时公子唱错了,是我弹错了。我听时公子的词作平仄合规,对仗有序,委实没有可作改进的地方。”

时尔梅坚持说道:“可先生不觉得这首词的词意与曲调不符吗?《满江红》曲牌壮怀激烈,铿锵有力。我这首词却温婉哀怨,听上去就是不怎么舒服。要不然,我先向先生介绍下故事背景吧。”

陈夫子见他如此恳切,遂点头示意他继续。

时尔梅继续说道:“故事中的男女主角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双方父母早早替他们定了亲。待适年,两人成婚在新房互换信物,女子赠给丈夫一对玉如意,男子赠给妻子一对玛瑙红绸鞋,至此夫妻恩爱生活顺遂。然而世事多变,族人犯罪连坐到男子头上。男子被判流放之刑离开家乡。女子为供养公婆自卖为妓。风月场中,客人形形色色,不乏走南闯北之人,她想要向他们打听夫君情况又不敢展露悲颜。每至清歌作陪回想昔时生活,也只能掩袖遮挡愁容。这夜,女子对镜空坐至凌晨剪烛时有感而发,唱了这首词。”

陈夫子很感性,已然沉浸在时尔梅的故事中双眼流露出些许怅然,他叹息道:“所以分开的那对钗再无重聚之日吗?”

时尔梅笑说道:“非也,后来族人洗清罪名,她的夫君也回到故乡赎回她,夫妻二人破镜重圆。”

陈夫子似有感慨,摇头道:“你想的太美好了。按照帝国法律,丈夫入刑,妻子可以回娘家改嫁。她既甘愿卖身青楼供养公婆,可见她重情重义对自己的道德要求颇高。这样深爱丈夫的女子更不会允许自己的过往成为丈夫被人评议有背世俗标准的污点。夫君归家日,是妾离别时。这才是现实中的结局。”

林争春说道:“怎么会是这种结局?善者得善终方能扬善,恶人食恶果才能惩恶。这位女子这样爱自己的丈夫,理应该与心爱之人团聚。如果故事结尾是男子嫌弃她抛弃她,那这个男子未免也太狠心了。”

陈夫子讪笑低语道:“断开的对钗再怎么修复也有裂痕。有些时候女子狠起心来比男子更甚。不过林姑娘说的对,良善之人理应有个好结局,这幕戏的架构没有问题。”很快的,他收起怅然情绪。再抬起头,双眼又是灼灼有神。他对时尔梅朗声笑道:“时公子的词贴合人物心境不必修改词文,如果与曲调违和的话,大可更改曲调。”

时尔梅愣道:“啊?可以这样吗?我听弹奏师父说,这些曲牌都有固定的格调,一切以官方乐府发布的曲谱为准,不可更改。只能让戏伶自己柔音,压一压曲牌铿锵的格调。”

陈夫子摇摇头,调了调音起调说道:“不合时宜的规矩就该改。前朝乐府中同样平仄格律的词牌曲目有两首,一叫《满江红》,一叫《伤春曲》。伤春曲哀婉悱恻,其格调更适合戏中闺怨意境。只是帝国在经历南北乱战与北疆战事时,全民备战,朝廷下令民间禁止弹唱靡靡之音。故而当朝新编《乐府》时去掉《伤春曲》只记《满江红》。如今天下太平,百业兴旺。又何故让万民强作激昂,万民也需要纾解如弓弦绷紧的精神啊。”说罢,他手中曲调忽而婉转,缠绵悱恻如丝丝细雨滋润心田。乐曲悠扬中,陈夫子的目光再度迷离,似回忆一般轻柔唱了起时尔梅所作的词曲。真情实意的唱腔,将听者带入了故事情节,几人都流露出惆怅惋惜的神情。就连站在一旁的高大山民也不由地皱起眉头,抿起嘴唇。

“你在唱什么?你怎么敢写这样的歌曲?”一声惊呼,打破了原本的氛围。几人抬头一看,是与风扬尘长得极为相似的姑娘,满脸怒意,但那双眼睛却充盈着眼泪透着惊恐与不安。

面对学生的诘问,陈夫子没有作答。反倒是守护几人的山地男子对她用山地语解释了番。

风揽月听罢指着时尔梅怒道:“你又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人?你爹娘送你读书就是为了让你写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男女事?还鸳鸯枕,连枝楼,你羞是不羞?!”

时尔梅抬头望她,欲言又止,心想你个小姑娘还没看过更羞羞的剧呢。

一旁的林争春抢白道:“写的这么含蓄有什么可羞的,怕不是你心思歪邪,听什么都能想到羞事上面吧。”

风揽月到底是还未出嫁的姑娘,被她这样一怼羞到难以自容,她双颊通红冲着林争春瞪圆了一双杏目。不过她到底没有和林争春图作口舌之争。她望向陈夫子,两行无声泪滚落肩头。她走向陈夫子,恭敬地行了一礼,再又艰难地开口说道:“从明日起,学生就陪不了先生转山画画了。一朝沐杏林,一生念师恩,请先生保重自己。”

陈夫子笑意温和,对她说道:“你随我学画十年,能熟练运用蜀派作画技巧,为师甚为欣慰。学画如悟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希望你能用好你手中的笔,描绘此间大好山川。”

风揽月听罢眉头蹙展间眼中波涛千倾化为星河灿烂,她站直身体缓嘘了口气,转身走向后院厨房。

风如怒对时尔梅等人笑道:“她是我妹妹,从小就敬仰夫子,如今结业归家,舍不得哭鼻子。”

是人都看得出,这师徒之间的气氛不对,时尔梅顺着他的话打哈哈:“陈夫子学识渊博,我要是能拜在陈夫子坐下怕是一辈子都不想结业离开师门。”

木桐子冷不丁补刀一句:“那你得多笨才一辈子都无法结业,陈夫子要收你这个蠢徒弟才怪!”

“哈哈哈…”

几人笑了起来,自动把刚才那幕带了过去。

风扬尘见时尔梅向陈夫子介绍林争春是他的生意合伙人,便意味一笑,起身走去寻他妹妹了。后院是堆放木柴粮食的储物间和一个露天烧火灶,风扬尘刚走过去便看见风揽月在案板上切荞麦团子。

渡口的白米很贵,陈夫子也不是买不起,但他这二十年都只吃这种山地主食。

清水煮熟的荞麦团子观感并不算好,灰褐色的软塌塌像一坨泥巴,但口感绵实很饱肚子。

在渡口生活的蜀地人多拿荞麦粉和水揉成团,把面团放在饸饹床子架在锅上,现压成条煮熟。生长在高寒瘠地的荞麦不如小麦面顺滑,也不如小麦面劲道,口感粗粝、涩中微苦。不过,这种山民的主食经过汉民的烹饪却呈现出了另一种姿态。褐色的荞面浸在油亮的牛肉干笋汤里显出诱人的色调,软塌塌的荞面和着有嚼劲的干笋一口吃下能让它停留在口腔被人仔细咀嚼,认真品尝,在层次馥郁的红烧牛肉汤调和下,人们也忽略了荞面单一的粝涩口感。这种现压现煮现捞的吃法也已经随着商路传到成都府,在成都府簇桥镇老街上就有一家压荞面的肥肠粉馆子,其滋味像风筝线,一头栓着游子,一头牵着故乡。

陈夫子明显不如好吃的蜀民嘴刁,他就喜欢吃传统做法的荞麦团子。煮熟的荞麦团晒干可以存放很久又便于携带,切片放在铁炉边烘烤,外焦里软。若是在山地雪季,配上一碗打油茶,便是驱寒果腹的美味佳肴。

“那几个人是你在哪里遇到的?”风揽月一面备餐一面问道。她手脚麻利,从架子上取下陶罐放在炉上烧着,又拿出猪油罐子、茶叶罐子和花生等物放在一旁。

风扬尘没有直接回答她,笑道:“你还要招待他们?”

风揽月:“他们能陪先生喝茶算是客人,该吃晚餐了,怎么能不给他们备餐了?”

风扬尘:“他们是我引来的人,等会回旅店,我自会招待他们。”

风揽月:“先生吃的简单,给他们备一份也只当是下午茶吧。”

风扬尘见她开始煮茶,手上空闲下来,又说道:“你刚才反应大了点吧,不过是结业离校,你哭什么了。”

风揽月回头瞪他一眼,说道:“我哭是因为今后陪不了他逛山作画,他独自一人行走山地有危险。”

风扬尘抿抿唇:“人各有命,他既要做事就要承担做事的风险,你护他十年也够了。”

风揽月丢了把粗砂糖在煮茶罐里,便端开了陶罐放在托盘上。她又取下几个茶杯清洗,边洗边讽笑道:“难怪阿姆说你们男人眼里只有自己要做的大事,从来看不见女人在背后会流多少眼泪。”她停下手中活计,抬头眨巴眼睛硬生生逼回双眼中的泪水,又道:“回渡口之前,我们在山地遇到多次尾随。最危险的一次甚至骑马停在我们帐篷外,是我们打出木勒府的旗号才叫那帮人最终退走。二十年前的失败都不能叫你们收手吗,为什么还要冒险?”

风扬尘:“怕是很难,帝国在此经营三十年,岂是说撤就撤的?今年山地连遭暴雪,群峰嵯峨,四时多寒。我们也需要与帝国加强贸易换取粮食。老一辈人的观念难以改变,好在像曲多木这样热衷与帝国人打交道的山民越来越多,这一次我们不一定会重复二十年前的失败。”风扬尘说罢顿了顿,又开口说道:“怎么可能收手了,妹妹,这件事关系普斯罗火的未来。”

风揽月端起托盘,冷声道:“我们的故乡在魏城,迁徙至此,他们给我们的是最贫瘠的山地,春夏翻出来的地一到秋冬就冻废,我们连一粒米都种不出来。普斯罗火的未来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风扬尘:“山地再贫瘠也是生息的希望,我们失去过家园,不想再次被逼着迁徙。怎么与我们无关了,那片土地不单单是山民的普斯罗火,也是帝国的大凉州府,在更早的过去是阻隔人间护卫无妄仙境的万山屏障。这里除了山民还生活着帝国人,吐蕃人和很多从南召迁徙而来的魏城旧民。这些魏城旧民都是是我们风氏守护的子民,如果没有木勒土司府,他们都要沦为安家奴。”他从妹妹手上结果托盘,说道:“我去送餐,你回房间收拾东西吧。六个月没见阿姆了,你就不想她吗?”

等风扬尘端着晚餐重回小庭院的时候,陈夫子已经带着时尔梅去看画了。时尔梅不懂画中流派,他也没见过多少当时大家的画作,只觉陈夫子笔下的山民神姿洒脱,笔意风流。再看其笔下山川勾线纤细飘逸,设色丰富而秀润。他无法精准形容出内心感受,只拜倒在过渡自然的用色中,他笑道:“实不相瞒,我自幼生活在小家里哪也没去过。心中无景色的人根本不敢提笔作画,所以我最多雕刻点花卉鸟虫,与先生的画作相比都是些个小玩意。”

陈夫子笑而不语,只是推着托举画轴的木架子,给他展示更多的画作。

时尔梅又道:“我雕刻的作品除了亲眼瞧见的,便是梦里梦到的,因此成品中不乏造型诡异者。我还梦到过一种奇特的山景…”他想起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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