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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十七 分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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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月曙张口结舌:“将军的意思,要自称是公子檀的胞弟建安侯?”

萧恒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吴月曙在骇然中尚未回神,喃喃道:“可行吗?”

“这是最后一个法子。”萧恒道,“众人对我的姓名早就有所揣测,我和建安侯又年岁相当,他这些年所谓的事迹,大到部下行踪,小到陈年旧事,我全部了如指掌。如果要打一个旗号,用他最适当。”

吴月曙仍有迟疑,“但只靠人言,如何取信?”

萧恒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轻丢在案上。

油灯被震得光芒一荡。吴月曙微微前倾身体,蓦地睁大眼睛。

是一块玉佩。

质地莹润,色泽晶紫,五条蟠龙鳞爪张扬,是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品。

吴月曙不可置信地瞧着萧恒,“曾闻建安侯胞衣里带一块紫玉,雕作一块五龙玉佩,自小佩戴,无一日离身……”

萧恒静静看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吴月曙如在梦中,看看玉佩,又看看萧恒,吞吐半天,方问道:“敢问将军,果真和建安侯有所渊源?”

萧恒不答,目光近乎审视,半晌后轻轻在鼻中出了股气,竟然是个笑意:“连使君都将信将疑,此计定然可成。”

直到数月之后,吴月曙凝望萧恒孤身出城的身影,才恍悟他当日的自嘲之意。但此时他仍有些懵懂,只听萧恒说:“使君是读书出身,比我懂得文墨之事,这件事要怎么宣扬,还要靠使君润色几句。”

吴月曙松口气:“请将军放心。世人若信了建安侯的旗号,不管是借粮还是借兵,想必都有余地。”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

“建安侯的声望和身份到底会威胁皇位,各州或将惧于新皇之威不敢援助,而皇帝也想坐观虎斗,要我和段映蓝两败俱伤,所以不会发兵支援。到时候潮州不仅成为众矢之的,还会孤立无援,就此陷入绝境。”萧恒抬眼看他,“如果要行此计,使君要做好这个打算。”

兵行险着。

吴月曙瞧着那块五龙玉佩,目光要钉进蟠龙突出的眼珠里。烛火闪烁,他凄然一笑:“我们如今不就是绝境吗。”

萧恒五指一拢,将玉佩重新合在掌中,冷声道:“好。”

吴月曙匆匆离去,萧恒却没有立即动身,他冷冷瞧着掌心那块玉佩,似乎下一刻要将它砸得粉碎。灯火哀艳般跳荡几下,又不动了。萧恒手指一收,把玉佩挂在腰上。

他无需适应建安侯的身份,扮演这个角色会比他杀人还要娴熟。

这是萧恒真正的看家本事。

和毕生阴影。

十名影卫确定后,镜子的选拔就格外重要,因条件严苛,十余年没能成功培植一人。无法,只得从组织控制的影卫中进行选拔。而萧恒似乎正是十名影卫中的天定之人。

同样的年纪,同样都行六,同样都叫“萧衡”。

可他不是萧衡,他是萧恒。

建安侯萧衡再皇室贵胄,他不稀罕,他只想做那个并州的流浪儿。他的萧不是金尊玉贵的大梁国姓,是燕地妓女的末席贱流。

卑贱到泥里,他也不做那云。

一记铁鞭迎面抽来。

黑暗里有人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一个男孩子从地上爬起来,左臂皮开肉绽,“我是萧恒……并州萧恒。”

这一鞭打在左腿,像被狼活活咬掉一块肉。

“你是什么人?”

“我是、替身。”

又是一道铁鞭。冰冷的鞭棱獠牙般抵在他后脑,足以让他脑浆迸裂。

“最后一次机会,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男孩跪在地上吞了口血,“我是建安侯的一条狗。”

我是建安侯的狗。

我不是萧恒。

……

灯火下,五条紫龙身形庞然,它们影子盘在壁上,将萧恒一口吞掉。

从今往后,建安侯“萧衡”将彻底把他取而代之。他所有的荣辱功业情仇爱恨将栽到他人身上。他会被抹去,像过去九年一样;百年之后,像没活过一样。

他眺往窗外,暮色四合下,城中人家灯火星点,恍若个世外桃源。外头是烽火,里头是炊烟,总给人一种太平盛世近在眼前的错觉。

门外,几个哨兵苦中作乐地划拳,讲一家人轮穿的一条旧裤子,讲三天没啃完的半个糠萝卜,讲西村那小娘子,讲活下来一定要还的几文酒钱。城头瞭望所用的火炬映在他们年轻或年老的脸上,是勃勃跳动的生的力量,那么鲜活,那么美。

潮州城风雨飘摇。

萧恒对死而复生的自己,提起了放下不久的屠刀。

***

夜半更深,城楼之下众军林立。

连月征战,潮州军折损过半,如今已不足万数,虽不至于军心涣散,到底有些人不自安,纷纷交头接耳。

萧恒高举火把登台,吴月曙紧随其后,高声叫道:“众位!”

众将士当即肃然,等他训话。

“天明之前将依从萧将军之计,再次派人突出求援借粮。东南西北四方九个州府,务必都要赶到。”

底下稀稀落落嘀咕起来,萧恒面色不变,道:“大家有话直说。”

“那卑职就直说了。”石侯犹疑片刻,“将军,咱们就算能突击出去,也不会有人借粮了。平白折损这些兄弟,何必呢!”

众人纷纷相和,吴月曙面露难色,连声道:“大家安静,大家安静!”

“我们再借这最后一次。”萧恒说,“用灵帝遗孤建安侯的名义。”

石侯小声问向身旁:“建安侯,就是那个公子檀的兄弟吗?”

“公子檀十年前还到过潮州哪!那场面我记得,家里有什么拿什么全出去送了,我娘那么精细,还掏了一篮子鸡蛋呢!”

“可这几年没怎么听说公子檀的下落了。”

窃窃私语里,石侯高声叫道:“敢问将军,咱们哪来这位现成的建安侯?”

吴月曙与萧恒对视一言,往前迈上一步,“大家都听说过,建安侯带玉出生,是天下祥瑞。灵帝雕成一块五龙紫玉佩,世间绝无仅有,给建安侯随身佩戴。”

他话音一顿,后退一步,对萧恒长揖,“请将军解玉一观。”

一片哗然里,萧恒从腰间解下玉佩。

火炬映照下,紫玉莹然,五龙飞舞,鳞爪张扬。

众人沿着玉佩,看向执它的那个人。

和建安侯年纪相仿,面孔冷峻,更是一种人不敢犯的威仪……是了,若非建安侯仁心圣德,哪个陌路之人会这样不顾死活地守卫潮州?

唐东游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将军,你果然是建安侯,公子檀的胞弟建安侯?”

萧恒停顿片刻,还是吐出一个字:“是。”

“建安侯姓萧讳衡,元和元年生人,和萧恒将军同年同名同姓。将军上有天家信物,下有仁德神威,大伙何须疑问?”吴月曙趁势向他撩袍跪倒,大声喊道,“天佑将军,天佑潮州!”

众军怎疑有他,热血沸腾间纷纷在台下拜做一片,“天佑将军,天佑潮州!!”

萧恒抓紧玉佩,“大家请起,请再听我一言!”

“我已遴选五十名兄弟出城借粮,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会收缴全城全部粮食,按照户籍和人头严格分配。以后每人每日只有定量的口粮,都要登记造册,吃完拉倒,一天之内不能再领!”

他这是要统一筹备拨粮。

一听要收缴粮食,众军当即有所犹疑。萧恒往前迈一步,高声道:“我知道大家心中有不满,有怨气,但大敌当前,潮州上下必须保重大局、共渡难关!我当以身作则,将我手头所有粮食充公,定与各位共进退!东游,牵我的马!”

白马牵上高台,亲昵地上前以额蹭他。萧恒闭目抱住马颈,和它静静贴面依靠,轻叹道:“好妹妹。”

他后退一步,铮然拔出长刀。

“自从我到潮州的第一日起,这马就是我的坐骑,同我出生入死,与我有救命之恩、手足之亲!今日我愿杀此马以飨众将士,还望众位齐心协力,共守潮州!”

萧恒手起刀落。

撕心裂肺的一道哀鸣,响彻夜空。

一股热血喷溅,迸在萧恒脸上。他目中似含水光,脸上却无痛色。他在尸身分离的白马前半跪下,抚摸马毛,像抚摸一匹珍藏多年的丝绸。

下一刻,萧恒利落旋刀,将马皮迅速剥落。

四下阒然,万籁俱寂。只有快刀切砍、骨肉擘裂分离的声音。

解马毕,萧恒丢开刀,满手鲜血地立起,高声叫道:“架锅,分肉!”

一刻之后,城中锣鼓震天,琼兵惊动包围,却未见半个人影。如此再三,至晨光乍现依旧毫无动静。琼军疲敝之际,五十健儿吊索下城,终于在四面包围中撕开裂口,突奔出去。

太阳一出天下大白,随之昭然的还有萧恒的崭新身份,似乎是一个天降的圣君和希望。百姓热泪盈眶,纷纷将粮食捐到一口锅里。一勺混合着发霉黄豆、带皮秕谷、糠稻碎粒的陈米,和米皮、碎纸煮成的一碗薄粥,就是一人一天的口粮。

在这场必须勠力同心的战役里,潮州上下无论男女老幼共赴战场。男人们自发替换将士巡逻放哨,女人则在使君之妹吴氏薰娘的带领下为军队缝补衣物、准备饭食。

吴薰就是这样发现了萧恒的秘密。

一日傍晚,她拿了一块窝头并一碗糠皮薄粥走入萧恒的军帐。萧恒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吴薰来了很多次,找到他这一次。

萧恒没有一件冬衣,影子被闪入帐中的落日拉长,显得形销骨立。他手离开沙盘,转向吴薰问:“吴娘子,有什么事?”

吴薰将饭食放下,一双眼看着他。

萧恒道:“都是登记领口粮,我吃过了。”

吴薰说:“今日妾同军中几个嬷嬷整理领粮册子,发现册上没有将军的名字。”

萧恒沉默片刻,说:“想必是漏写了,我一会补上。”

吴薰问:“将军今日是何时领的口粮?”

萧恒道:“中午。”

“妾并没有见到将军。”

“我中午去的时候你们在倒手忙活,暂时空了人,我就自己领了回来。”

“妾中午一直都在。”吴薰上前一步,“妾没有见到将军。”

帐中陡然沉寂下来。

俄顷,萧恒抬眼看她,“吴娘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没有去领粮食。”吴薰直视他,“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规划自己的分例。”

萧恒手指捻了捻沙盘上标识兵营的小旗,只说:“你想多了。”

吴薰瞧了他一会,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家兄教导过妾,相信自己的眼睛。将军,妾一家饿死,妾知道长时间断粮的人是什么样子。”

良久,萧恒像轻轻叹一口气:“吴娘子,我并不是愚蠢寻死之人。潮州现在还要靠我,这条命我要用到刀刃上。我或许有一天战死,但绝不会叫自己饿死。”

吴薰说:“妾没有见过不吃饭还不会饿死的人。”

“树上有飞禽,地上有野菜。”

“将军莫哄妾了,现在树上只有枯皮,地上只有草根。”

这话一出,吴薰突然怔怔看他,她不再问了。

何须再问。

她头垂得低,这么埋首片刻,眼前有一只手递了块帕子过来。

萧恒轻声说:“我和你们不大一样。我早年吃过一种药,身体有些变化,现在所需不多,可以当在冬眠,没必要多吃多占。”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有数,要上战场定然会好好吃饭。娘子无须挂怀。”

吴薰接过那块帕子,却没有拭泪,竭尽全力地攥在手心,突然说:“将军,你不是建安侯,是不是?你能自个攒下这么多粮食,是早早做好了储备。只有饿过的人才会这么吃一口存两口。建安侯不会是挨过饿的人。”

面前那双脚仍扎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后,她才听见萧恒开口:“为了稳固军心,这件事还望吴娘子莫要告诉他人。”

吴薰不说话,抬起手臂,将窝头和粥碗递给他。

这是交换。

萧恒凝滞片刻,伸手接过来。他从吴薰对面坐下,终于开始啜饮薄粥。已然青白的脸皮上也渐渐有了血色,那是粮食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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