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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萧伯如疑惑,那位萧六郎,不是你举荐的人么?
岐王大惊失色,我岂敢行此谋逆之事,长姊千万明断,我——
扑哧一声。
彭苍璧走到他面前,拔刀割断他的咽喉。岐王栽地时他插回钢刀,鲜血在鞘中蓄成铁锈。
萧伯如艳似桃李的嘴唇轻启,声音冷若冰霜。在所有人以为她要树立傀儡垂帘听政之时,她宣布了一个空前绝后的诏令:
岐王谋逆弑君,今认罪伏法。我奉承大行皇帝遗命,以嫡长之分,继位登基。
一瞬间,黄参终于听清天外的鸟语。不是凤鸟,是母鸡,全京城、全大梁、全天下的雌性雉类同声鸣叫,在夜间喊出一轮血红的太阳。
黄参想,牝鸡司晨,大梁的天要亡了。
但当时,一片灿若清晨的夜空底,所有人背向先帝尸身,跪倒在她的凤头履和石榴裙下。他们像母鸡拱卫太阳一样齐声高呼:
陛下万岁。
大梁万岁。
宗庙社稷和山河生灵,都万岁。
“大监?”帘后,孟蘅唤道,“陛下问,行宫的梨花开了吗?”
黄参如梦初醒,忙道:“今年梨花早谢,只怕满地香雪了。”
萧伯如不语,孟蘅默然片刻,道:“大监有事情禀奏?”
黄参将漆盘奉到头顶,恭敬道:“贺郎命膳房新制的梨膏李膏,有润肺清火之用。”
孟蘅接过漆盘,问:“陛下能用李子么?”
黄参道:“应当无碍。”
孟蘅便将盅子递去,突然道:“这几日不见范将军。”
黄参道:“将军忙于清剿故燕逆党,不得闲呢。”
孟蘅看向他,语气平淡,却如藏弦外,“前几日见范将军去大监屋子,说是大监风湿犯了,如今怎么样?”
黄参一瞬间冷汗湿衣,强撑着笑道:“多谢沧州下问,老毛病,还好。”
孟蘅点点头,“只是陛下即日启程,大监不若在宫中养病。”
黄参躬身道:“沧州折煞奴婢,奴婢草芥之身,哪里有什么病痛?陛下万千之躯,才不能闪失分毫。再说,小殿下降世,社稷有后,此乃天下福泽,奴婢腆着老脸,还想去沾一沾这福气。万请陛下允准。”
孟蘅默然不语。
萧伯如笑道:“黄翁同去吧,这几日你替朕掌着行宫钥匙,朕也能放心。”
黄参叩首,起身时听见萧伯如问:“姐姐,你真不陪我去?”
孟蘅道:“臣还要料理政事。臣是官吏,从没有百官留宿行宫的规矩。”
萧伯如道:“我不叫姐姐作难,只是太子落地,到时候还请姐姐取个学名。总不能依我拿小名叫,瞧着梨花叫他梨子。”
孟蘅静静应道:“是。”
这是黄参迈出殿门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淡淡地,泯灭在门扇关闭的余韵里。
他已经远离甘露殿,孟蘅的劝阻和问询却犹在耳边。黄参发现,她已经从满楼风声中预判了欲来的山雨。那堆满雷霆的雨云如同梨树花叶,积满行宫之顶。
但她只是劝阻,没有制止。
她正目送萧伯如走向那风雨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