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们一丝不苟地排练着,卢康颜站在不远处不去打扰,但这等近距离观赏这些姑娘,一个个真的是肤如凝脂,飞燕游龙,看得人是赏心悦目。
心里连连赞叹之时,她的余光瞥到一位舞女,正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聚精会神地缠绕着手里的彩带。
卢康颜挪步走过去,客气地问道:“姑娘,你们是来自哪里的?我朋友的生辰快到了,想找些拿得出手的玩意儿,不知道姑娘们有没有兴趣?”
姑娘对卢康颜的突然出现看着有些抵触,微皱着眉,但还是正儿八经地答道:“姑娘若是想看我们演出,请跟我们师兄谈吧。”
“你们师兄是?”
姑娘视线转向了台子另一侧,又迅速地转回来,跟那人没有丝毫的眼神接触。
顺着她示意的方向,卢康颜看到一位男子笔挺地立着,个头不高,双手背在身后,腰间挂着把剑,脸小身长手长,看面相有些苦瓜脸,头颅偏平,头发还梳得一丝不苟,更显得低矮。
“多谢姑娘。”卢康颜心领神会,大步走过去时,几步开外的薛裳理跟了上去,低头轻声说:“你刚站定时起,那个人就一直盯着你。”
卢康颜心下了然,走过去恭敬地作揖问好,“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青竹,有何事?”
不仅看着冷,说话也冷。
“是这样的,我想请姑娘们去朋友家中宴会上跳舞,不知道可否安排?”
送上门的买卖,连银子都还没谈,就听得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青竹师兄为何如此贸然拒绝,钱不是问题,只要……”这话还没说完,青竹板着脸侧过身去,生硬地打断,“她们接下来有安排了。”
卢和薛二人相视一眼,并未强求。
“如此,那打扰了。”
下午听戏,《芙蓉寿》,吴凤文没有上场,卢康颜也心不在焉的,并未听进去,天黑后则是舞女们上台跳舞,这回有薛裳理全程跟着,卢康颜并未再遇到之前的意外。
躺在靠椅里的卢康颜,胳膊枕在脑后,双腿交叠搭在矮凳上,懒散地说:“我是不是应该睡一觉?”
薛裳理瞥她一眼,真不知这人的心有多大,“你要是真吓过去了,别带上我。”
卢康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继续看楼下的舞蹈。
有人敲了敲门。薛裳理过去开门,听那人在门口说了什么,走过来说道:“确实出了点事,邵公子已经赶过去了,拖人给你带话,定会将那帮马匪带到你面前。”
卢康颜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乌鸦嘴。”
“你猜到了?”
“就是有不太好的预感……秋崇呢?”
“没见到,他身边的梁燕也没见到,可能跟邵成一起去解决马匪的事情了,需不需要我去问问?”
“不必了……”说话间瞥见楼下人群中的小姑娘,冤有头,债有主,这没头没尾的孽缘又该怎么还,真是令她头大。
“这样,我去会会小屁孩,你去镜楼探探那些人的底,千万要小心。”
薛裳理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楼下的人,点头应下,“嗯。”
两人分开行动。
卢康颜藏身于人群中,跟小姑娘保持一段距离,不过她那个小个头追起来真是困难,弯弯绕绕不知道她要去哪儿,最后竟然又去了镜楼五楼。
小姑娘人小心眼可不少,在走廊观察好久,才推开一扇门进去。
卢康颜从楼梯间走出来,估摸着小姑娘走的位置,留意房间里的动静,果然听到了动静,她趴在窗户下偷听。
“……胡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半大的小丫头竟满口胡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是吴凤文的声音。
“……你就是清水镇的人,你就是想利用我!”
“我是跟你谈条件……“小女孩的声音,虽稚嫩,但刚硬。“我见识过你蛊惑人的本事,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你帮我的话……”
“跟我谈条件?先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自己送上门,哼,正好多了个筹码。”
然后是尖叫声和撞击声。
卢康颜吓了一跳,猫着腰摸进了隔壁房间。
她耐心地等着,过了一会儿,听见旁边开门的声音,她从窗户缝里看到吴凤文背着一麻袋走了过去,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个小姑娘。
卢康颜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一时之间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可想到他提到的“筹码”,应不会立刻对小姑娘下手。
确定吴凤文走远了,她才溜了出去。谁知出师不利,刚一出门就瞅见远处一房门口闪出一身影,正想钻回去时,竟觉得那身影熟悉,轻声招呼一下,那人影靠近了。
正是薛裳理。
她跟着卢康颜摸进吴凤文的房间。
薛裳理摸黑低声说:“我找过了,这里都是些演出人的住处,除了唱戏的,跳舞的,还有说书的奏曲的,舞女们的房间我也去了,并没有什么异常。。”
卢康颜边听边四下翻找,忍不住动了动鼻子,这房子里的油彩味刺激着她的嗅觉,“他们师兄青竹呢?一晚上没瞧见他。”
“不知所踪。”
“我打听了一下,这些姑娘们都是来自清水镇的舞团,他们镇上青楼最为出名,无数男人为了那里的姑娘蜂拥而至。”
“那个小姑娘就是清水镇的?”
“对,她似乎有求于吴凤文,刚吴凤文把她抓走了。”
各个角落翻了个遍,都没找着什么有用的东西,卢康颜在桌子腿下摸一段绳子,拿在手里又摸黑到了床榻边上,在枕头里侧摸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她招呼薛过来,接着走廊的光打开一看,是幅画像,画着一妙龄少女,薛指了指她,那女子的神韵跟卢属实有些相像。
外面传来细碎的声响,声音逐渐近了,从窗户缝瞥见青竹跟三个舞女走过去。
卢康颜猫手猫脚跟出去,趴在他们窗户下。
“……你们记住了,想跑?跟后亭一个下场,生不如死的感受,可以让你们好好尝尝。”
“是。”几个女声叠在一起。
“回去留意些,看谁还有歪心思,告诉我,要是发现你们谁知情不报的,下场一样,听明白没?”
“是。”
后面就是关于排练的事,两人默契地离开。
“哎你们什么人?”说话这人一开门就看到两鬼鬼祟祟尚未走远的人,大声喊道。
卢康颜和薛裳理两人互看了一眼拔腿就跑。
青竹打开门看到了这二人飞奔的背影,嘴角带笑,跟开门那人对视一眼,继而吩咐屋内的人,“你们都下去吧。”
“是。”
卢康颜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没追上来吧?”
“没有。”薛裳理关上房门,拍了拍胸口,镇定下来,坐到了康颜旁边。
卢康颜摊开手掌,仔细瞅了瞅手上那段绳子。
“这是什么?”
“吴凤文房间摸到的,我看着像是面具上的绳。”
薛裳理反应了一下,问道:“秋公子的面具,你掰断扔湖里那个?”
卢康颜点点头。
“那个小姑娘,就是后亭?”
卢康颜盯着手里的画像看了看,并未作答。她心里知道,不管那个小姑娘名叫什么,现在她被带去的地方,只能有一个。
“你要做什么?”薛裳理盯着卢康颜。
此时卢康颜的脑子里翻江倒海,但还是起身故作镇定地说:“行了,就到这儿吧,明天去找绍成,我觉得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关于清水镇。”
说完,起身打着哈欠往床上走去。
薛裳理心里有些犯嘀咕,她并非担心后亭的安危,而是捉摸不透眼前这人。但细想来,这人有时又确是如此随性,能明天做的事大可坦坦荡荡地交到明天,于是便没有再多想,也去睡下了。
半夜,卢康颜坐起身,坐在床边闭着双眼,跟周围的昏暗融为一体。过了良久,她在夜色中睁开双目,薛还在睡着,这人现在已经可以放心地把后背留给她了,她摇摇头,发出一声如有若无的叹息。
摸黑悄摸摸溜出了房门,说实话此时她更想躺在床榻之上歇息,更何况此等令人惴惴不安心里直打鼓的时刻,更应待在安全的地方,这是常年在外的她本能做出的判断。
可她还是睡不着,那个小姑娘跟她有几分相像,小小年纪孤身一人在外,固执,无法无边,可也漂泊,无依无靠。
她知晓眼前这是一滩浑水,可若是只迈出一步,纵使湿了鞋,也能把后亭拉上来呢。她重重地吐了口气,起身出门。
找酒楼的人借了匹马,问清了清水镇的方位,卢康颜熟练地牵马往南,问路的时候还被调侃一个姑娘家去清水真干嘛。
自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接连几天赶路归家,此时的她已经能很熟练地骑马了,但生途夜路,她还是放慢了速度,终于赶在日出前抵达,而这清水镇夜里灯火通明的程度可堪比秋韵风满楼,但二者的热闹,却大不一样。
清水镇日落开城,天亮闭城,来者皆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