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宁!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小周宇宁一岁的大侄子不满地问他。
二姨父今天过生日,来二姨家里的亲戚很多,几间屋子里都是黑压压乌泱乌泱的人,炕上地下全是人。
这会儿还没到开饭的时候,大人们都在屋里抽烟唠嗑,小孩子们跑来跑去呼喊着疯玩儿,周宇宁跟他哥一进门,大侄子就率先看到他们了,跑过来跟他哥先叫了声“伟霆叔”,然后就问周宇宁。
周宇宁偷偷看了他哥一眼,“反正还没开饭嘛,来的不晚呀。”
“怎么不晚?往年你都上午就来了,你今天下午才来!还说不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来的来的,当然要来。”周宇宁笑着,他何尝不想早来,偏偏今天这个周末,在上大学住校的他哥回来了!
一回来就耍哥威,这一上午他都被他哥拘在家里,被他哥使唤着干这干那,被支使得腿儿都要跑细了,硬是被压着哪儿也不许他去,巴巴地等到下午快一点才大发慈悲地放他出门。
“他们都在外边儿放摔炮滑炮呢,就差你了,你快来!”
说着侄子就拉着他要跑,忽然听到一声重重的咳嗽,周宇宁他哥一脸阴沉地朝周宇宁看了一眼,“你都多大了,还去厮疯打闹?今天来人这么多,有没有点儿眼力见儿?留屋里帮忙!”
周宇宁就不敢动了,乖乖站在一边,侄子也不敢再拉他,瞅了瞅周伟霆,一个人悻悻地跑了。
“成天就长个玩心眼儿,这么大了还跟人小孩儿一块儿厮疯打闹,懂不懂点事儿?你今天要敢出去跟他们疯去,你试试!”
他哥指着他脸又训了他好几句,听到那屋他姨家二哥喊他,才狠狠瞪了他一眼,瞬间变脸满面春风地过去了。
瘟神可终于走了,周宇宁长松一口气,看着他哥进那屋了,才敢小声逼逼赖赖。
成天说他多大了多大了,他才上五年级啊他多大了?
在外头疯玩的表兄弟们,还有上六年级的呢,人家就可以玩儿,他就不可以,他就得留屋里帮大人干活儿,哼!
就知道让他干活儿,他哥怎么不去帮忙干活儿呢?每回一来就钻他二表哥屋里,俩人看碟看球赛打游戏瓜子磕一地,就知道装模作样地训他呼喝他呢!
周宇宁悄悄跑去窗边,两手巴着窗子,朝窗外雪地里围着放摔炮的一帮小孩儿看,看着他们呼啦啦地跑到这边,又呼啦啦地跑到那边,还一惊一乍地嗷嗷叫,心里羡慕得不得了。
但到底也不敢出去,只能悲伤小老头似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来去帮大人们的忙了。
心里就不免一阵呜呼哀哉——每年他二姨父过生日这天,都是难得他妈能给他放一整天假不用看小卖店,能来二姨家跟表弟侄子们尽情嗨玩的一天,可今天他哥来了!
不仅一整个上午葬送于他哥之手了,连下午他也别想玩上哪怕一分钟。
哎,他苦盼的姨父生日啊,所有期待的快乐就这么,没了。
周宇宁去大人们那边儿当了一阵跑腿儿小支使,颠儿颠儿地给倒了几趟烟灰缸,拿了几趟饮料,洗了一盆冻梨给大人们送过去之后,回来路过门厅的时候,就看见他三嫂的侄女,比他小两岁的那个小女孩儿,正拿着扫帚在扫地呢。
可巧他哥从东屋里出来,看了眼扫地的小女孩儿,又看了他一眼,上来就对周宇宁狠狠踹了一脚!
劈头盖脸骂他:“你又上哪儿淘去了?有没有点眼力见儿?看看人家比你小两岁呢都知道扫地!你还杵着干屁?”
周宇宁刚要说话,他哥不容分说上来又踹了他两脚,瞪着眼大吼他,“你发个屁的呆?拿特么撮子去啊!”
他这一吼贼大声,把那边儿扫地的小女孩儿吓得身子一抖。
“干什么啊这是!”路过的三嫂见状,将周宇宁一把扯到了身后。
“不干活儿就要挨揍?”三嫂挑着眉看他哥,“他是你弟还是你奴隶啊,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你来我们家这么多回也没干过活儿,谁踹你了谁揍你了?”
“我干活儿了!”周宇宁终于逮着说话机会,捂着被踹得生疼的屁股两眼含泪满脸委屈道。
他这几脚挨得可真冤枉啊,明明刚干了好几趟活儿,怎么就成他又淘了不干活儿了?
他哥这是又发癫了,哪天不找他点儿不痛快,他哥这一天就过不去!
“听见没?”三嫂扬声对他哥道,“他干活儿了!”
“他今天就是没干活儿又咋的啦?谁规定的他来了就必须得干活儿?不干活儿咋的了吧,碍着你啥了?至于你这么上来对他又踢又踹的?大家伙儿都来给你姨父过生日都开开心心的,你在这儿耍什么威风、摆什么当哥的谱!”
以为在门厅这边儿踹周宇宁几脚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周伟霆,见他三嫂嚷嚷得这么大声,当下不由得有点慌了,还强作镇定道:“三嫂你讲点道理好吧,我让他干活儿还有错了咋地?成天就知道玩儿,没个眼力见儿——”
“你干活了吗你说他?”他三嫂冷笑,“你一个从来不干活儿的,万事不伸手、油瓶子倒了都懒得扶一下,谁给你的勇气说他?”
“宇宁颠儿颠儿跑了两趟了又是洗冻梨又是拿东西的,每回我做菜他还帮我打下手,他没少干活儿!你才是不干活儿的那个,你有脸说他?”
“哎呦厨房有你们女的忙活,还用得着伟霆?”二姨家二哥从东屋探出头来,“我找他聊天呢有事儿要咨询他,你让他去干活儿?你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哦——!”看见他冒出来,三嫂把手一叉腰,拉长了音冷笑了两声,“你们男的干活儿就是大材小用,我们女的跟小孩儿干活儿就是天经地义,谁给你的脸?”
“还你有事儿咨询他!你们是探讨什么国家大事、还是研究航空母舰怎么升天呢?你懂那些吗你还咨询上了!”
“躲屋里两个人看球赛闲嗑牙瓜子嗑一地屁的忙都不帮,你还高贵上了!”
周宇宁他三嫂素来厉害泼辣不让人,被这么贴脸怼了几句,他二表哥立马把头缩了回去。
他哥知道在三嫂跟前讨不到什么好,当下也不好发作,就撂下句“好男不跟女斗!”狠狠瞪了周宇宁一眼,把东屋门狠狠一摔,也进屋去了。
“斗啊,你来斗啊!”三嫂叉着腰在后面扬声喊,“自己理亏就说自己理亏的,别扯什么好男不跟女斗,谁还怕你来斗啊咋地!”
“成天摆当哥的谱就知道欺负你弟,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比你弟大那么多岁,还不赶你弟懂事儿呢,没见过这样儿的!”
三嫂朝那俩人遁去的东屋房门又嚷嚷了好几句,火气才渐平。
“你也是,太懦弱太老实!”三嫂转身数落周宇宁,“都是你妈给你养的这包子性格,惯得你哥老欺负你!下回他再骂你再揍你,你也骂他揍他,他骂你一句你还他一句,他踹你一脚你踹他两脚,你怕他啥!”
说着一眼扫到周宇宁那小身板小个头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他三嫂还要出口的话不由得就噎了噎,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打不过就撒泼打滚,坐地上你就死命嚎,使劲儿往大了闹腾,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他!”
“他敢这么嚣张跋扈还不都是让你们惯的!”
还有周宇宁那更不像样的死爹,更是让周宇宁他妈给惯出来的。
就这种一来脾气就毁天灭地打老婆打孩子的死老爷们,压根儿就不能嫁,谁嫁谁毁一辈子!
既然嫁了又死活不离婚,那就得想法儿治他啊,他再发邪疯,直接领孩子回娘家,他不认错不回去,让他在家吃不上饭天天挨饿!
收拾他这么几回,他也就老实了,别说什么脾气暴控制不住啥的屁话,男的都欺软怕硬,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
反正总得想招儿治他,不能就这么由着他欺负一辈子吧!
周宇宁他妈可倒好,外头瞅着厉害,没想到里头怂得要死,别说治人家了,反倒让人家给治了一辈子!
天天嘴上嚷嚷着要离婚,到真章了又死活不离婚!
就知道一打仗就跑她家来跟她婆婆墨迹,哭啊嚎啊怪她命不好啊……
什么命不好,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过不下去就离,受不了就离,她自己不敢离,好像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还成天说怕离婚俩孩子没爸受人欺负,说都是为了孩子好!
她就不信了有那么个成天喊打喊杀、今儿要把孩子掐死明儿要把孩子剁死的暴力狂爹,在那么个变态畸形的家庭氛围里,孩子就能好了?
不想着怎么改变现状、怎么解救自己跟孩子,光逆来顺受怨天尤人,完了还把一切都赖成是命不好!
天天的看着挺厉害,厉害都没厉害到正地方去,就都纳了闷了,老公管不了,难道儿子还管不了吗?纵得那大儿子猖狂霸道成这样!活脱脱是他那死爹的翻版!
要她老公儿子敢这样,特么的早一棍子削死他们了!
实在不行来锅耗子药,一锅送他们上西天!
左一句右一句赖命不好命不好,要她说,周宇宁这小孩儿生在她家才是真命不好,摊上那么个爹,又那么个妈,还那么一个哥!这命可真太不好了!
三嫂自顾自数落一通出了一回气,忽就看见周宇宁他大伯娘从那边儿过来了,笑着拿胳膊肘怼了她一下,“当着人儿子面儿说人家妈!”
一眼瞥见周宇宁在旁边低了头儿,他三嫂忙笑道:“嘿呀,我替你妈打抱不平,你别以为我在说你妈不好呢吧?”
“怎么不吱声?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