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宁,你一会儿把自行车借我骑一下呗?”
吃完饭几个人走回学校,冯卓跟周宇宁说:“我们英语老师指定了让我们买一本英语练习册,上完课就讲那本练习册,校门口这两家书店都没货了,趁着这会儿有空,我去三道街那边儿书店找找。”
周宇宁二话不说就去车棚给他提自行车了。
“豁,你这车是……”冯卓一见他那辆推出来叮呤咣啷除了车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老古董自行车,当即啧了一声,“传了几代了?上任掌门人手里骑了几年了?”
“我哥第一代,我第二代,不多不多,才七年。”周宇宁笑眯眯道。
“你哥初高中骑了六年再加小学一年呗?那这车质量可以啊,买得挺值。”冯卓围着这辆老古董啧啧道。
“不是从你爸手里传下来的就好,不然我真有点儿不太敢骑。”
“放心,车闸都修过的,都是好用的,除了偶尔掉车链子扎扎车胎,没别的毛病。”
冯卓:“……”
冯卓一脸“你管这还叫‘没别的毛病’?”
但还有别的招吗?没有,冯卓大长腿朝车上一跨,骑着叮呤咣啷的老古董很是谨慎地试行了一段,再兜回来周宇宁身边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周宇宁就乐了,“想说啥直说!”
“那我直说了!我个人认为你这车冬天时,不宜上路。”
“为何?”
“冬天路滑啊,你要是啪叽一下摔倒,回头一看,砰!它散架子了。”
“去你的!”周宇宁追着他打,“不骑还回来!”
“不还不还!”冯卓已经大笑着骑远了。
冬天来了的时候,周宇宁中午就不去学校外边快餐店吃了,他每天带保温饭盒。
然后很快就发现,班长也带了保温饭盒来!
班长的保温饭盒又重出江湖了,只不过不是原先用过的那个,换了个更大的!
周宇宁一见这个巨无霸保温饭盒,心里就有了某种预感,等班长一打开饭盒,果然!
里头又装了双人份量的菜!
得亏这保温饭盒够大、菜碟够大,不然都装不下那么多菜!
邻座吃盒饭的同学就看见,程砚初将他十分丰盛分量超大的三荤一素菜碟一一摆在他和周宇宁他们俩人中间。
“今天阿姨做了炒豆腐啊!”他自然而然地举勺舀起周宇宁饭盒里的炒豆腐,吃得津津有味,又把他的三荤一素朝周宇宁那边儿一推,催他,“吃啊!”
既然都带来了,周宇宁也不跟他客气了,左一口油焖大虾又一口红烧鱼吃得香喷喷。
好像又回到了俩人小学时候,一到冬天就每天中午一起吃盒饭的日子。
真好哇。
“我有点儿怀念铝饭盒了。”程砚初吃着吃着说,“还是铝饭盒吃着香,在咱学校锅炉房热得那透,拿到手滚烫的。”
不像这保温饭盒,再好的保温饭盒到了中午也就是温温的,没有铝饭盒那股扑面的热乎气儿、吃得人心里贼得劲儿。
保温饭盒,到底还是比不上铝饭盒。
“可惜三中没锅炉房,再没地儿热铝饭盒了。”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适应了初中新生活,但仍时不时地还会怀念起小学时光,不只是能在锅炉房热得滚烫的铝饭盒。
“是啊。”周宇宁大大的猫儿眼里也情不自禁浮现出怀念的微光。
入冬后,雪就下得频繁起来,一场接一场大雪不打招呼就是下。
这天早上天还没亮,周宇宁已经扎挣着一脸痛苦从被窝里艰难爬了起来。
头天夜里又下了雪,路上肯定又结了厚厚一层冰,自行车是铁定骑不了了。
打从两次雪后冒险骑车、两次都在路上直接来了个冰面大漂移,连人带车摔飞出去,摔得周宇宁七荤八素后,他就不敢再轻易挑战这个冰上骑行的高难度了。
关键怕班长再担心——他跟班长眉飞色舞形容他早上在路上来了个漂亮漂移的壮举后,吓得班长当时就变色了,紧着问他身上有没有哪里摔伤、又拍他这里又看他那里的,还难得说了他几句,说他没心没肺、那么危险还当成乐子呐!
又一阵后怕地说,得亏当时路上没车啊,不然他就上天了!
说得周宇宁也是心里后怕,再也不敢雪后挑战冰上骑车了。
他只得又提前一小时薅着自己头发咬牙起床,走路上学。
脑袋还昏昏沉沉着,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两手机械地从褥子下面薅出炕上烘热的毛衣棉裤,闭着眼争分夺秒胡乱往身上一通套!
再穿上棉大衣、捂上大棉帽子,从头到脚武装好赶紧下地冲去外面上厕所,刚推开房门,好悬没被兜头冲脸灌的寒风给掀一跟头!
一溜小跑打仗似的冲去厕所,四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夹着雪刀片似的朝人脖子里刮,刮得周宇宁不禁悲从中来。
他当时轻飘飘跟班长说的那句“冬天路滑我就早起呗”,真是说了大话了。
不知者无畏,只有经历了才知道,这大冬天的起大早,真是忒难了!
忒难了!
每天早上闹钟刺耳响起的时候,他都好想死啊!
他太痛恨起早这件事了,太痛恨了!
兵荒马乱地洗漱吃完饭,上路后周宇宁的心情也没有好上半分。
周围还都是乌漆嘛黑的,静悄悄一片,烦人的狗也还没睡醒呢。
寒风夹着雪,天地间,前不见去者后不见来者,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顶着风冒着雪孤独地踽踽独行。
又一阵东北风猛烈地刮,周宇宁一背身避了避,风见小后继续加速前行。
还好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武装得严严实实,不然早冻透了。
鼻子都给你冻掉了。
但裹得严实的坏处,在路程过半后开始渐渐显现——被棉大衣棉裤裹成球,头上有棉帽子,脸上也有套头围脖防护、捂得只露两只眼睛两条眉毛的周宇宁,浑身都开始冒汗了。
越走越冒汗,从层层衣服里头发着热,感觉自己好似蒸在笼屉里的包子,每朝前多走一段儿路,都是在朝灶下猛添柴。
再大火!再大火!
又不敢摘了帽子脱了围脖,这时候一脱,分分钟感冒。
只能巴望着赶紧到学校!
又路过一树树挂的时候,只顾低头赶路的周宇宁,半点儿眼神都没分给它。
这种时候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欣赏路两边的树挂啊,树挂虽好,可被蒸成热腾腾包子似的赶路人是没时间也没心情看,所以跟班长说的“一路看树挂上学多有趣!”也又是吹牛皮了。
等终于结束难熬的冰火两重天,热得冒烟儿赶到学校的时候,天也早大亮了。
他这一路从家到学校,竟是从天黑走到了天亮。
忽然觉得这个念头似乎还有点儿浪漫?好像从黑暗走到了光明似的。
看了看路上周围走着的同学,周宇宁又有点儿隐隐的小自得。
他们可没人是从天黑走到天亮呐!
一进班级教室,就有同学笑着朝他喊:“呦,白眉大侠来啦!”
周宇宁一把脱下捂一路的帽子围脖跟手套,抬手朝眉毛上一抹,可不是,两条眉毛上都一层霜,可不成白眉大侠了嘛!
他这帽子一脱,就看见他头发都被汗湿得一绺一绺的,满头满脸冒着蒸蒸热气,好像新出笼屉的热包子似的,有同学大为稀奇地朝他看了好几眼,忍不住打趣他:“少侠,九阳神功练到第几层了?头上都冒热气儿了!”
“第二层啦。”周宇宁把里头都汗湿了的帽子围脖手套放到暖气片上烘着,笑呵呵说。
“才第二层啊,那离神功大成还尚需努力啊,你加油哇!”
“嗯啊!”
刚一扭头,脸上就多了个软软乎乎的干毛巾,是程砚初拿着给他擦汗呐。
“瞧这一头热汗!”
周宇宁就冲他甜妹一笑,乖乖享受着班长手法好极了的擦汗服务。
“我发现我没以前那么喜欢雪天了。”他嘟了嘟嘴巴。
小学的时候他多喜欢雪、多盼着下雪天啊,就跟狗子盼着去外头撒欢儿似的!
现在他不喜欢了,甚至还有点讨厌下雪了,巴不得只要上学天天都别下雪才好。
“果然人对事情的看法,是会随着人长大而发生改变的。”周宇宁觉得他又悟到了一个道理。
同样一件事,同样都是下雪,不同年龄段不同心境下,竟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感受。
但雪又做错了什么呢?怪它岂不是很冤枉雪,雪没有变,还是依旧那样地下,亘古不变地下,变了的只是看雪的人。
“当然要是放假的时候下雪,”他又补充道,“我还是很喜欢的。”
不管下雨还是下雪,只要人不用出去,能舒舒服服窝在家里面的时候,那甭管下再大的雨、再大的雪,都是幸福无忧的。
因为无忧,才有赏雪玩乐的闲情逸致。
“这谁的大丑手套啊,成天往暖气片上搁,这么大个儿多占地方啊?”
“这皮手套好土啊,我爷爷那辈人才戴这样的手套。”
“也太土了吧这手套!”
“这帽子围脖……这围脖是套头的?现在还有戴这个的吗?像上世纪人戴的!”
有人单纯惊讶吐槽,有人则边说边拿眼神朝周宇宁那边儿瞟。
谁还不知道这又大又丑的皮手套、帽子跟围脖都是周宇宁的,天天早上看见他把他那土了吧唧的丑帽子丑手套朝暖气片上搁,简直影响班风班容。
“你们知道什么?”那帮男生就听见班长程砚初的声音控场十足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