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意脸一路红到脖子根,她滚烫的温度也透过掌心,深深烙入辞缘肌肤里。
他轻敛睫羽,无法言述的失落感在心中翻搅。
但他采用苦肉计,不就是为了拆开她的防线,接近她而徐徐图之吗?
“辞缘?”卿如意难得勇敢一次,岂料眼前人无波无澜,她局促地维持握手动作,手心都略微出汗了。
辞缘这才抬起眼皮,缓缓绽放温顺的笑意,频频点头。
他同意了!
卿如意嘴角都要飞起来了,她恨不得捧起眼前人的脸,各种夸夸。
她的乖徒弟!
然她真这么做了。
辞缘一时怔愣,她笑靥如花,在烛光下明艳照人:“辞缘,没有哪个人能跟你比了!虽说现如今,他们都劝我换个接班人,但我不肯,因为没有人可以代替你。"
他才雀跃的心再次平静下去,面上笑容微微一凝,卿如意这才发现戳到了他痛处,嘴角的笑也淡了几分。
她默默收回贴于他面上的手,张着笨拙的嘴:“你也别听他们怎么议论的,师傅不会放弃你。两个半月时间,我们不着急,一定有办法治好你。”
少年依然垂着头,怏怏不乐般,睫羽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卿如意急了,她挪了挪身子,靠近少年:“你这是不信我?”
辞缘眼尾染开淡淡的红,他无法言语,微微别开头,似是默认了。
她挠了挠脖颈,想到之前,自己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不由也跟着心虚。
但她这次是认真的!
“辞缘,你看着我。”
卿如意语气格外认真,辞缘这才微微侧眼看她,像是一只防备的小刺猬,稍有不顺便竖起浑身的刺儿。
哎呀,他还是不愿信她!
卿如意是个沉不住气的,她干脆坐得再近了些,二人肩肘相碰,这会他就是想躲,也没地方逃了。
“辞缘。”卿如意压住心跳,也不管他听不听,自顾自说下去,“你看我都把轻鸿赶走了,除了你,我还有谁?”
他不理她,卿如意便大着胆子,偏着头凑近少年,好看的凤眼轻敛,不得不同她对视,她声音很轻,像触地的蒲公英,悄悄生根。
“我只有你了。”
狭长的凤眼一眨不眨,好似要将她永远刻印其中,她一双眼睛澄澈如新井,却倒映着他心底的欲望,无限放大。
他微微蜷起手指,眸光闪烁。
只有他了,她说,她只有他了。
他高兴,他痴狂,她就在身下,近得好似他伸手就能死死抓住。
“辞缘?”她双唇殷红,如同戏台雨幕下,她手上沾染了他的血一般,鲜红动人。
他喉结滚动,双眼死死锁定那片芳泽,微微低头,二人距离悄然拉近,卿如意却浑然不觉。
“你是在担心,我会去外面物色新人?”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要咋舌,怎么听上去如此下九流。
辞缘眼底闪烁微光,他久不作答,视线却沉沉落于她唇上,卿如意抬手摸上自己的唇,困惑道:“怎么了?”
她手指素白,隐约瞧得见其上水渍。
暗香浮动,在他鼻间横冲直撞,二人额头即将相触。
卿如意闻到指尖茶香,忙侧身在荷包里翻找帕子,丢给他一个毛茸茸发顶。
她发丝蹭过脸颊,辞缘眸色暗了暗,心中痒丝丝的。
“恩?怎么回事?我记得之前好像有条帕子来着。”卿如意停下手中动作,细细思索,“好像是游逢安给的那条?”
她恍然大悟,看向辞缘:“最后不是把帕子给你了吗?那日在知州府,玉兰树下,辞缘,帕子去哪了?”
她其实也不是很关心这条帕子,只是单纯想到了问一下,岂料这话落在辞缘耳中,便换了个意思。
他紧抿唇角,黑漆漆眸子定定看她,卿如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没多问,干脆也不擦了。
他忽然庆幸自己是个哑巴,他给不出她满意的答案,他也不想给。
下一秒,骨节分明的大手便轻轻牵住她的手,他素白的衣角拂过她指尖,缓且轻。
卿如意呆呆看着他手上动作,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他贴的很近,墨发垂在肩侧,同他本人一般柔顺,卿如意一时失神。
玉兰香飘飘悠悠,她这才意识到,他们好像太近了。
被他擦着的手指也烫了起来,她脸颊酡红,不自觉想抽出手,却被他察觉,青筋蔓延的大手微微使劲,卡住了她不听话的手腕。
她面红耳赤:“不用了,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辞缘充耳未闻,他只想让她忘记那碍眼的游逢安。
“笃笃”叩门声打破焦灼氛围,惊得卿如意浑身一弹。
她挣开辞缘,踉跄着起身,摸了摸胸前发丝:“谁啊?”
门外传来担忧的清亮嗓音:“卿妹妹。”
这声音,她一个激灵,不正是游逢安吗?
卿如意第一眼看向的不是门外,而是榻上少年,辞缘正安静地凝视着她,肤白胜雪,漂亮得像一尊用冰雕的美人像。
“世子怎么来了?”她顶着他的注视,揉了揉额角,走到门前,但不开门。
辞缘眼睫颤了颤。
“我听闻你淋雨发烧,似是很厉害,本想第二日就来看你,谁料家里有事耽搁了。”游逢安满是愧疚,“我找你好半天,你怎么来耳房了?”
“还有,你怎么不开门?”
他更加不安,这耳房可是下人才会待的地方啊。
卿如意不想见这个大喇叭一样的世子。辞缘一直在榻上,明明温顺乖巧,视线却沉如积雪,她莫名感到压力山大。
“我……”卿如意不尴不尬,两难之际,辞缘却咳了几声,嗓音沙哑,卿如意立刻走到他面前:“又不舒服了吗?”
辞缘眼眶红红,明明是无声的咳嗽,却好似要将心肺都给吐出来,额上青筋凸显。
卿如意哪里还有心思应对游逢安,一心扑在辞缘身上:“没事没事,我帮你顺气。”
“怎么了,怎么了,要喝水?”
卿如意手忙脚乱,一不小心打碎了杯盏,屋内丁零当啷,又隐隐有嗽声,人语声,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游逢安急得直冒汗,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大力出奇迹,硬生生砸开了门。
“卿妹妹!”
“辞缘!”
卿如意刚拦住要捡碎片的辞缘,游逢安便闯入室内,大门吱呀呀响。
她正拽着辞缘的手,而那少年面带病容,不知有意无意,虚虚贴于少女身上。
游逢安傻了眼,卿如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游逢安!”
两个少年视线交锋,再度剑拔弩张。
“怎么又是他!”游逢安气得牙痒痒,“卿妹妹,你和他在做什么呢!孤男寡……”
辞缘在她怀中微微发抖,眼眶红红。卿如意护犊心切,怒目圆睁:“小点声!他还是个病人。”
游逢安吃瘪,想再做文章,可定睛看那戏子,又确实柔弱得跟朵白花儿一样,他不得不忍下满腹牢骚。
“还有,我已经差不多好了,多谢世子关心。”卿如意客客气气,将游逢安的问话全打了回去。
她扶着辞缘坐好,转过身将他挡得严严实实,独自和游逢安对阵:“世子不如去我爹那里坐坐,我姑且抽不开身。”
“今日朝中又不休沐,卿大人都没回来呢。”游逢安也委屈了,刚刚被她那么一凶,忽然泪眼汪汪,“我好不容易来看一趟你,结果你……”
大男子汉,竟然噼里啪啦就哭了起来。
卿如意目瞪口呆,她一时着急随便找的借口,这下心神微乱:“诶,你哭什么啊?”
她说着便要离开榻,辞缘也急了,一把抓住她的袖口,卿如意被他陡然拉回床边。
“怎么啦?”卿如意撤回视线,那双凤眸也红红的,水汽氤氲。
他晃动着她的衣袖,卿如意这才发现,他玉一样的手指落了一道小血口。
游逢安眼尖,赶紧打断:“如意,我今夜就住你们府上了。”
卿如意又抬头看过去,眉头都皱成川字。
游逢安哽咽着,声音软了下去:“因为我要见你,不肯去太傅那儿,便讨了顿打。”
她这才舒缓眉头,眼中带着怜悯,游逢安又凑近给她看伤口,卿如意不禁低头转移视线。
游逢安恨恨剃了眼辞缘,二人哪里还有可怜兮兮之势,如龙虎相斗,恨不得将对方扒下一层皮。
“师父。”辞缘哑着嗓子,气音唤她,睫羽扑扇着就要掉眼泪。
“卿妹妹。”游逢安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掉得比辞缘还快。
卿如意头晕眼花,一个箭步退开包围圈:“停!”
到最后,她将碧桃唤了进来,还带了个伶俐的丫鬟,给他们二人处理伤口。
她坐得远远的,看瘟神一样躲着他俩。
本来就不是多重的伤,两人没多久就完事了。
游逢安坐在辞缘附近,俩人都互看不顺眼,辞缘明明眼角余红,那黑漆漆眸子却带着煞气,看得他头皮发凉。
“如意!”游逢安嗷了一嗓子,立刻把她视线吸引过来,“你看看你这徒弟!”
辞缘眨着眼,眼尾下垂,无辜地对上她眸子。
“游逢安,我真的没有功夫陪你闹了。”卿如意收回视线,只觉得拳头又痒痒的,吵得她头疼。
辞缘登时扫了眼游逢安,嘴角扯出一抹弧度,讥讽得刚刚好,气得游逢安牙齿咬得咯咯响。
“别吵到病人休息,我这就叫人给你安排客房。”她唤来碧桃,要下逐客令。
游逢安还想多留,不情不愿地说出口:“我认识一个神医,他和我爹娘乃世交。”
“你这徒弟的嗓子,或许有的救。”
辞缘袖中的手紧了紧。
卿如意忙唤住碧桃,笑眯眯看向游逢安:“世子哥哥大人有大量,方才我那态度确实不大好,你也别往心里去。”
“但我有一个条件!”游逢安撇嘴,乜眼看着辞缘,“明日是送春节,届时会有游佛,伶人献唱,我一个人太没意思,你得陪我去。”
这有何难?卿如意笑盈盈着,刚要答应,便听得辞缘重重咳了几声,嗓子都要被撕破了。
她忙看向辞缘,那少年咳得面色桃红,眼神迷离,却堪堪黏在了她身上,幽怨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