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我又摔在了垫子上，膝盖蹭过粗粝的塑胶颗粒，火辣辣的疼。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更衬得这个角落寂静得难堪。

"别用手碰伤口。"清冽的声音惊得我一颤，抬头看见大哥哥单膝跪在垫子边缘。“这么巧啊大哥哥！”

“不巧，我是专程过来找你的。”他微皱着眉头，看着我的狼狈样，“怎么每次大哥哥遇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受伤就是正在受伤的路上？”

我有些尴尬得并拢渗着血珠的膝盖："大哥哥找我有事吗？"

"老远就看见有人跟跳高架较劲。"他从背包里翻出碘伏棉签，塑料包装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你这是临时抱佛脚？动作一点都不标准，还报跳高？"

我好困难挤出一个社交性笑容“手长腿长不得为班级做点贡献发发光嘛！”

“都磕破皮了还贫嘴~”他哭笑不得。手底下动作不停，棉签熟练得按在伤口的瞬间我嘶了口气，忽然注意到他背包侧袋插着绷带和冰袋。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垂下眼睑："感动不？从昨天看到在跳高这儿较劲儿的人那么眼熟，今天我就背过来有备无患，学妹还真是让我没有白做准备啊！"大哥哥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既然答应了就得全力以赴，可是体育真的是我的短板，今天定好的目标到现在都没有完成一次..."我盯着纹丝不动的横杆，喉头发紧。最后一缕夕阳卡在杆子上，把金属支架熔成滚烫的金红色。

大哥哥忽然起身量了量助跑距离："你从45度角切入，但每次起跳前都会偷半步。"他在起跑点跺了跺脚，运动鞋白得晃眼，"试试七步助跑，第三四步提速，最后两步收住——像这样。"

我看着他示范的侧影怔住。原来真的有人能把枯燥的助跑变成流动的韵律，起跳时绷直的脚背像是要踢碎暮色，落地时发梢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发什么呆？"他不知何时折返，指尖还沾着荧光粉，"把鞋带系紧，我在跑道标了记号。"那些荧光的圆点沿着助跑线延伸，像散落在银河里的星子。

等到第十三次试跳，我终于在腾空的瞬间看清了所有荧光标记连成的弧线。横杆在视野里急速下坠时，余光瞥见大哥哥站在沙坑旁，暮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嘴角扬起极浅的梨涡。坐在海绵垫上，我冲着他伸出大拇指笑得灿烂。

初秋的晨雾还未散尽，整个操场已经沸腾起来。红色的塑胶跑道上，运动员们正在做最后的拉伸；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像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主席台的广播里，激昂的进行曲与不时传来的成绩播报交织在一起。

"高三（2）班加油！""高二（5）班必胜！"各班的拉拉队举着彩球，在跑道边缘跳着整齐的助威舞。彩带在晨光中翻飞，像一道道彩虹划过天际。我注意到高三（2）班的拉拉队格外卖力，她们穿着统一的白色短裙，手中的彩球随着口号有节奏地挥舞："学长加油！学长最棒！"

跳高场地旁的铁质栏杆上已经挤满了人，栏杆上的露珠被同学们的手掌抹得一片模糊。我踮起脚尖，将下巴搁在湿漉漉的栏杆上，看远处的大哥哥正在丈量助跑距离。他深蓝色运动裤被晨风鼓起，像扬起的帆。

"去年市运会他跳出1米88呢。"雅茹的呼吸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她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放下的加油棒，"看到那根横杆没？现在高度是1米65，对他来说就是热身。"她说话时丰丰正往我脖子里塞热豆浆，烫得我差点打翻相机。

突然，一阵整齐的呐喊声从跳高场地另一侧传来："背越式！背越式！"原来是高三（2）班的同学们自发组织的助威团。他们手里举着学长去年夺冠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意气风发，金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助跑区青草上的露珠突然簌簌震颤，大哥哥压低重心如离弦之箭。起跑时发梢甩出的水珠在朝阳里闪成碎钻，最后三步他忽然转向，背对横杆腾空而起。晨雾被惊散的光束里，他整个人弯成一张满月般的弓，蓝白校服掠过横杆时，衣摆掀起的风甚至拂动了裁判手中的记录板。

"漂亮！"欢呼声惊起梧桐树上的麻雀，我慌忙按下快门。取景框里他正从海绵垫翻身而起，后颈沾着几粒深绿色橡胶颗粒，被阳光照得像是缀在蜜色皮肤上的翡翠。

雅茹翻出手机相册："去年决赛他破纪录那次，颁奖时突然下太阳雨。"照片里少年站在领奖台最高处，湿透的白衬衫紧贴肩胛骨，金牌在滂沱雨幕中反而更加耀眼。水珠顺着下颌滚进锁骨凹陷处，像盛着一汪流动的星光。

领奖台上，学长站在最高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微微仰着头，下颌线在晨光中勾勒出优美的弧度，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台下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像是要冲破胸腔。

"学长太帅了！""冠军！冠军！"周围的同学们自发地喊着口号，彩带和气球在空中飞舞。他接过奖牌时，奖牌反射的阳光正好落在我脸上，刺得我眯起眼睛。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雅茹说他是"耀眼的星"——他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在发光。

轮到女子跳高比赛时，我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热身区里，我机械地做着拉伸，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横杆已经升到了1米45，这是我从未挑战过的高度。我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心跳，却感觉胃部一阵阵发紧。

"加油！"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我猛地睁开眼，看见大哥哥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最前排。他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冲我笑着点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信任。那一瞬间，仿佛有股暖流从心底涌出，驱散了所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