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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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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真真是命大。

一周前他被长珏在乱葬岗捡到时,浑身是伤,深可见骨,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冀医前来诊治,在小心撕开黏在冻血上的布衫后,见此伤骨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刻,夏乘歌面色虽白,但到底比来时多了几分活人血色。他颤颤睁开眼,目光飘忽在面前房梁的精细纹样上,虚晃晃怔了许久:道:“我这是......死了吗......”

“很不幸,还没有。”

冷不丁的一句话从榻边传来,引得夏乘歌身形陡缩,猛地寻声望来。

却见面前陌生两人。

夏乘歌下意识躬起脊背向墙角挪去:“你们,是何人......”

闲君见状,嗔恼地瞪了眼方才故意开口接话的长珏。他小心上前几步,但在看夏乘歌颤抖愈烈后忽的滞住,闲君顿了顿,末了出声试探安抚道:“你别怕,这里是太子宫,很安全的。”

闻言,夏乘歌呆愣在原处,身上好容易愈合的伤疤因刚刚的错乱挣扎,濡湿了雪白的里衣。

刺眼的几片红。

“太子......?”

闲君无奈看他:“莫要再动,我家殿下为救你,可是连冀国的医师都要来了。”

夏乘歌无言,却是也再不挣动了。

闲君松了口气,接着熟练的从一旁木箱中取出药酒布纱,摆在面前案中:“伤口崩裂,我帮你上药?”

夏乘歌怔怔望向这些精致瓷瓶。窗栏外的日光映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芒色。他盯着那一抹芒光愣神,并未答话。

“喂。”

闲君挡在他的眼前。

夏乘歌回神,瞳眸有一瞬的虚焦,待适应片刻昏暗后,他便瞧见了身前少年手中扯出的几张布条,“不必。”

“什么不必,后背上全是伤,若无人帮你,你能......哎?”

闲君说着就要上前脱他的衣裳,可结果一片布料都未曾碰到,手里的布条和药酒便被身旁的长珏抢了去。

“你这人——”

“夏乘歌醒了,应当知会太子殿下。”长珏沉声道。

提到太子,被抢了药酒布条的怒气陡然消散,闲君一步三回头,瞧着长珏手中不算上好的伤药,不放心的嘱咐道:“你......你可要省着点用,莫要浪费了去。还有,待回来时若找不见人,任你能跑到天涯海角,我定把你找出来扒、皮、抽、筋。”

话落,闲君威胁似的扬了扬拳头。

长珏点头,浅眸含笑。

只是在殿门合上时,笑意渐散,他看着手中快要见底的药酒,神思纷飞。

“太子殿下......”

夏乘歌侧躺在榻,垂眸低首向匆匆而来的晏温道:“奴才惶恐,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无妨。”

晏温褪去外袍,日过正午,许是将将从睡梦中清醒,小太子眼下微微泛着红,眸光淋漓,墨发尽散,只耳后几寸银铃微微响动。

“学宫几面之缘,见尔有难,于情于理,也应相救。”

夏乘歌听得感动,心神轻颤,抬眼缓缓望向晏温:“殿下恩情,奴才......没齿难忘。”他咳一声,作势就要下榻行礼。

见此,晏温淡然掀眸:“闲君。”

闲君忽而上前,按住夏乘歌的手臂,“殿下既已说了无妨,怎的还动不动就要行礼,待你伤势好些,再想着报答恩情也是不急的。”

夏乘歌默了默,看了晏温一眼,点头。

“所谓恩情也不过举手之劳,”晏温道:“真正要谢,便等你父亲来后再议。”

夏乘歌被扶着躺倒在软褥中,看向面前这位风光霁月的小太子,鼻尖微酸:“我父亲......”

夏乘歌忽的想起那日,自己被捆在木凳上。

冬雪纷扬,落在单薄衫中,凛冽冰凉。

夏乘歌咬牙瑟缩,忍受着后背钻心的痛楚,他仰面望向高座上华服锦绣的二殿下,妄想求得半寸生机,可在对上晏知意那一双厌恶疯狂的目光后,夏乘歌堵在喉间的话彻底被身后扬起的棍棒打碎。

“夏义那厮竟敢背叛本殿,”晏知意斜靠在椅座中,目光在夏乘歌身上游离着:“或许也是本殿对你们父子太过纵容,才会令你二人猖狂至此。”

袁满站在一旁拱火:“兴许是被那位外姓太子勾走了魂,我见连冀国的质子都秉持不住迷乱了心智,每每便往一处跑,更何况殿下手底这些不安分的畜生。”

“冀国质子?”

“殿下难道不知?”袁满微微低身:“这在宫内早已人尽皆知,听闻是那位太子好手段,趁着某日夜色爬了质子的床。”

闻言,晏知意一时瞠目,但缓和半晌,嗤笑道:“原是如此,我道冀国质子为何这般维护他,真真下贱玩意儿就算是披了名贵噱头也改不了他骨子里的卑劣。”

“是了。”

风雪渐大,夏乘歌逐渐失了气力,他不住颤抖着,只觉大脑轰鸣一片,隔着后背彻骨的疼痛一同袭上这副将要昏厥的身体。

他攒着最后几分意识看着不远处面容扭曲的二人,只觉得这漫天飞雪的寒意都比不上眼前人丑恶粗语。

夏乘歌猛地心悸,视线陡转,一阵昏黑。

“殿下......他昏......如何处置......”

“丢到城外乱葬岗去......”

单薄破衫,血渍遍身。

夏乘歌眼睫沾落一粒雪花,他轻轻眨了眨,水汽入眸,顺着眼尾掉落。

“发什么呆——”

突如其来的温暖塞在怀里,夏乘歌猝然回神,抬眼,见闲君撑着脸颊施施然正看着自己:“殿下问你话呢。”

夏乘歌攥着手炉的指尖一顿,战兢朝向对面斟茶啜饮的小太子,轻轻颔首:“奴才有罪。”

晏温摆手:“夏乘歌?”

“是。”

“本殿曾见你在学宫时所作的一篇有关治世文章,其中就有关应州雪灾之策,可有印象?”

夏乘歌恍然一愣,“奴才拙见,怎可为真。”

“本殿查阅燕史典籍,发现在燕先祖时应州确有过一场雪灾乱象,只是波及不大,最终这场灾祸也未传入都城,只消得来年春化,应州百姓硬生生靠得秋收的一点余粮撑了过去。当年,死伤众多。”

夏乘歌沉默不语。

晏温顿了顿,末了,说出的话却如滔天巨浪般令夏乘歌赫然抬眸。

他道:“你是应州人。”

晏温像是没看见这人眼里的惊骇,只笑:“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你若不想说便罢了,只是......近日应州再次遭遇雪灾霍乱,你可知晓?”

“......奴才不知。”

“既是如此。”

晏温起身,绸缎料子随动作松垮往下坠着,他偏眸看向窗外枯枝厚雪,神色不明:“本殿便不再多问,你安心养伤,太子宫虽不大,但也足够安全,旁人若无诏令是进不来的......”

“叩叩叩。”

晏温话还未落,偏殿门骤响。

夏乘歌身形一颤,下意识就要往墙角缩。

小太子环视四周,发现长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无奈垂眼叹气,晏温回身朝躲在重叠幔帐后的人道:“别害怕,不是二殿下的人,你在此休息罢。”

说着,晏温带着闲君推门而去。

待殿门再次关上时,这寂静偏殿内就只剩了夏乘歌一人,以及满室药香。

“什么时候启程?”傅怀瑾接过闲君怀里的衣袍,仔细披在晏温肩头。

“五日后。”

“他答应了?”傅怀瑾微微俯身,指尖在衣袍上的系带间缭绕。

呼吸相抵。

晏温摇头,“不过既然夏义把人给了我,即使他不答应也已经毫无退路,”接着,他默了一瞬,盯着傅怀瑾垂落在颊边的长发,似是自语:“更何况连我自己也早就没了退路。”

“谁说的,”傅怀瑾抬手捏了几下晏温泛凉的耳垂,道:“无论殿下想做什么,我都会是你的退路。”

闻言,晏温抬眸看向傅怀瑾在映雪中近乎亮琥珀色的瞳仁,心跳不自觉加快:“......我才说要护着你。”

傅怀瑾轻笑一声,反手勾住小太子细瘦的腰肢,泡了药香的碎发被寒风吹起,幽幽回荡在鼻息寸余。

喉结一滚,傅怀瑾把人紧扣入怀。

晏温贴在他炙热的胸口,呼吸相蹭,浓烈的沉香几欲将他溺毙。

“殿下当然要护着我,”傅怀瑾啄吻着怀中人发烫的耳尖,说:“只是阿温,我爱你。”

晏温耳后银铃颤颤,恰似此刻的心跳,脱频失控。他彻底羞红了脸,埋在傅怀瑾的颈窝中,“我......知道,你与我说过许多次。”

“这不一样,阿温。”

“什么?”

傅怀瑾说:“我不想你受苦。”

“我现在没有受苦。”

“嗯,”傅怀瑾的指尖滑落在那颗灿白色的小铃上,眸底染上心疼,他轻叹一声,在晏温看不见的地方慢慢红了眼眶:“我们阿温再也不会受苦了。”

晏温被他这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想要再问,可傅怀瑾身上突如其来的剧烈地悲伤打得自己措手不及。

“傅怀瑾,你......”晏温撤开几分距离,想要看一看他。

“别动,阿温,让我抱一下好吗?”

横斜枯枝上的雪色被微凉的日光照的刺眼,晏温被傅怀瑾紧抱着,望向枝头将坠未坠的积雪发怔。

“五日后,长珏会跟在身边保护殿下。”沉寂半晌,傅怀瑾忽然道。

晏温回神疑惑:“你不去吗?”

“去,”傅怀瑾顿了顿,道:“只是有些麻烦罢了。”

“什么麻烦。”

“燕王知道我对殿下,心思不纯。”

“......啊???”晏温惊愕的瞪大眸子,不敢置信:“他是如何得知?”

“我说的。”傅怀瑾微微松开怀抱,垂眼看向晏温在雪色映照下的淋漓双眸,他的目光是毫不收敛的如困兽般的侵略,却又在晏温抬头瞧他时,转成一副委屈模样。

“小殿下会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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