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是个好楼主,但又不是个好老板。
这话说得矛盾,但仔细想想却又有几分道理。
他为人温和,几乎没发过脾气,对下属又出手大方。每日除了皱着眉头算账本,几乎从未插手过
楼中杂事,下面的人偷懒打屁,他一律笑呵呵的过去了,整座鹏安楼被他弄得就像是放羊一般。
……这样子的人,绝对不会是做生意的料。
所以无论鹏安楼的生意再怎么兴隆,始终处于不亏不盈的状态,顶多运气好时来个小赚。加上现
在处于晔城易主,未来皆为未知数的关键时期,富人几乎都卷上财产家眷跑了,鹏安楼生意一下
子清淡了起来,简直就没有不亏的时候。
不过楼主大人可不愁,顶多算账时皱个眉头叹个气意思意思,放下账本该怎么乐呵呵还是怎么乐
呵呵。连累下面一帮人为他捉急,心中反复拜啊拜,祈祷副楼主赶快回来救苦救难吧,再不回来
我们也要被连累着去喝西北风了……
结果副楼主没盼回来,倒盼来了位特别的客人。
——中玥王朝镇南将军薛袤。
将军驾临,气势倒不小,一来就把楼中众人给镇住了。但凭良心说,其实将军大人还是挺低调的
,身着便服,独自一人入的楼。唯一的失败之处就是那跟随着的几十名护卫士兵,气势汹汹的在
楼门两旁一杵,楼内的人都被吓得不敢动弹了,外面的人甚至连那条街都绕着道走。
将军在大堂正中央一坐,双眼睥睨一扫,慢悠悠冷声道:“叫你们的楼主出来。”
颇有几分要来砸场子的架势。
初弦被声音引出来,在楼上远远瞟了一眼,心中讶异:这不是我之前找去讨人的那位将军么?
于是他赶忙下楼迎过去:“将军,这——”
“叫楼主出来。”薛袤看都未看初弦一眼,毫不客气的将他的话打断。
初弦心一凛,心想不会现在就开始抓南川人了吧,那死人还说他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现在傻眼
了吧。可如今怎么办啊?该怎样才能让他逃出去呢?
初弦心中着急,而另一边,清歌一无所知的已经自楼上优哉游哉下来了。
薛袤眯眼看向他道:“你就是楼主清歌?”
清歌还未来及点头,就被猛扑过来的初弦狠狠撞得踉跄退后了几步。趁着这个空档,初弦赶忙大
叫:“不是的,他不是清歌!”,一边趁乱在将军看不到的角度猛对着清歌使眼色。
清歌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待环视遍周围情况,便心下清明,然而他虽知晓自己境况险恶,却并无
怯意,而是坦坦荡荡走到了薛袤面前,不卑不亢的与之对视着。
初弦捂脸,心想:完了……
知晓眼前之人便是清歌,薛袤却并未有任何动作,而是慢慢道出两字:“双绝。”
“哎?”初弦与清歌顿时疑问。鹏安楼众人也皆被弄得一头雾水。
“是双绝呐”薛袤站起身一边绕着清歌与初弦两人慢慢踱步,一边悠然道,“日前我既然已一睹
初弦之貌,自然也要会会另一绝——清歌之琴。”
初弦在一旁忍不住扶额问道:“那你不是来捉南川人,而是来看我们俩的?”
将军道:“我何时说过我要来抓人的?你这人还真是胡思乱想。”
初弦嘴不饶人:“谁叫你那么大阵仗闯进来,弄得跟砸场子似的。说别人胡思乱想之前先仔细检
查一下自己脑子是否有问题吧。”
初弦话一落,四周顿时更加静若寒蝉。洛笙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口,低声附耳道:“你少说几句吧
,人家毕竟是将军,咱们得罪不起的……”
薛袤的表情却看不出来任何怒意,而是欣赏的笑道:“初弦的嘴名不虚传,确实厉害。”
初弦依旧不客气:“抱歉,我嘴其实笨得很,只不过擅长句句打脸罢了。”
旁观着的清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上前拍了拍初弦的肩头。初弦回头与他对视一眼,得了指
示后,收起满身的刺,蹬蹬蹬上楼去了。
“艳丽的红牡丹、清丽的白山茶,鹏安楼当真是暗藏瑰宝,”薛袤眯起眼仔细打量着清歌,慢悠
悠道,“一座小小的楼竟然如此暗藏玄机,不知尚有多少可待挖掘的宝藏。”
清歌一袭月白长衫,乌瀑般的发用一条蓝色发带简单挽起。他的五官虽算不上特别出众,细看起
来却也十分的精致耐看,肤色白皙仿佛由内至外透着洁净感。他身形瘦长,却也并非孱弱,带着
柔韧的美感。清丽白山茶之形容,倒是十分贴切。
花朵一般都是用来形容女子的,一个堂堂男儿竟也被如此对待。对于这点,清歌丝毫没有表现出
不满,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
这会功夫,初弦抱着琴已经下来了。薛袤舒适的坐着,正准备聆听绝世琴音,却发现初弦虽已将
七弦琴放在桌上,而清歌那边并未有任何动作。
“这是……”
初弦与清歌对视一眼,清歌微笑着一点头,初弦便开口解释道:“这就是清歌的琴。”
薛袤道:“这琴不该是拿来弹的吗,怎不见楼主动手?”
初弦得意道:“双绝之一,只指出了清歌之琴。然而这琴嘛,却并没有指明是拿来看还是拿来听
的喔。”
薛袤哑然。
过了一阵薛袤才继续道:“倒还解释得通,但若每回都被你们这么偷懒钻空子,日子久了岂不是
砸了招牌?”
清歌含笑取出纸笔,写下几字:心琴唯奏知音人。
薛袤盯着那些字一阵,有些惋惜的说道:“那我如何才能成为楼主的知音人呢?”
清歌又写道:初次相见即论知音,未免交浅言深。
薛袤于是明白了即使再耗下去也是无法欣赏到清歌的琴曲,便叹息着起身欲告辞。
而初弦倒是对这个表面威严实际上没什么架子的古怪将军颇有好感,便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
:“鹏安楼哪里有让客人失望而归的道理,客间已备好美酒,将军不妨与我到楼上小会,好让我
有机会给将军陪酒道歉。”
清歌同时也向薛袤行礼告辞,衣袖一扫转身离开。
楼中众人看情形也便散了各干各的去了,而薛袤有些痴然的望着清歌翩然而去的月白背影,直到
初弦提嗓子唤了他几声,他才回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