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只想赚钱。”琴闵这次从家里拿了几万块,这是她第一次从母父那里拿这么多钱。小时候她心疼家长并且也知道自己要不到钱所以不敢要钱,这次回去她真的是啥也不管了,什么封建教条,什么礼义廉耻,通通是屁。
凭什么只限制女人?啊,女人要钱就是啃老,男的死命花钱叫投资?真不要脸!
你看大街上的店铺里坐着那么多男的,他们开店的钱哪来的?还不是侵吞了姐妹的财产!死厚脸皮!!!
琴闵之前给家里那么多钱,她拿了这笔钱后总体来说还是亏的!下回还要再回去要钱,她不要钱,钱就便宜史柱了。凭什么便宜他?琴闵绝不!
“做得好!在意别人的评价就会限制自己。”甘婧小时候在家很吃亏,很多次她想发脾气又为了面子忍下去了。她期望有人能看到自己在吃亏,并为她正名。可惜没有这样的人出现,邻居就算知道她的母父轻女重男也不会帮她,谁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甘婧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别人总让她忍一忍,让她理解母父。她觉得自己要是忍耐和理解母父的话,一定会精神崩溃的。她不想生病!
她想冷血对待母父,可她知道这样的话就会有封建人骂她不孝顺,可明明她是先被欺负的,但封建人才不管这个。
甘婧又想断尾求生,又害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断尾是因为母父有问题。这种纠结的心态不是她生来就有的,是她受到封建人限制而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人总是习惯性同情弱者,所以很多时候比起强势争取,人们更擅长假装自己是弱者,引诱别人为自己出头。
再等待一周吧,甘婧那时想着,如果真的有人出现替她解围,她就暂时不会改变。
当然,没人出现。
甘婧只好自己改变了。
后来很多人来骂甘婧,甘婧心里没有触动,若是她们早点来拯救她,她也不会这样,就算有错也是别人的错,而不是自己的错。谁让她们来迟了,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
甘婧反抗后,她又陷入了另一种情绪中——她不想变好了,也不想挣钱,她想让大家都知道她有多惨,这都是母父害的,她要让所有人知道。
她也害怕别人看到她过得好会把功劳安排在母父的头上,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那简直就是对她的第N次伤害。
众所周知,越是信奉孝道的地方,母父越是喜欢霸占孩子的成就。
后来甘婧又发现这样做是愚蠢的,母父才不关心女儿过得好不好,因为不论女儿过得好不好她都是下酒菜。而且他们绝不会承认女儿过得不好是他们害的,他们只会像当初说“女人上了高中就不行了”,“女人进社会就不行了”,“女人本来就不行”……那样把过错推到甘婧身上。
他们只会抢功劳,抢钱,永远不会低头认错!
假如甘婧继续颓废下去,不仅对自己不利,还很容易再次受到他们的控制,所以甘婧颓废了两三年后又猛然醒悟了——她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她不应该通过惩罚自己来证明什么。
谁把她的成就归于母父,谁就是脑残!弱智!白痴!
“你小时候有没有听过‘母父晒黑就是为了给你们赚钱’这种话,小时候我听了可愧疚了,那时候的我心地善良,认为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过得苦都是我的错,所以我特别想去帮助她们。我愿意一个人晒太阳,让其她人永远晒不到太阳,这样她们就不用晒黑了。”
“我还特别喜欢发散性思考,我想她们不喜欢太阳是因为太阳会把她们晒黑,会让她们出汗,会让她们劳累。那走路也累,她们肯定也不喜欢走路,所以我愿意只有我一个人能走路,其她人都不要走路了。呼吸也累,那只有我一个人呼吸,别人都不要呼吸了。我真的很心疼大家!”
“但是一个不能晒太阳,不能走路,又不能呼吸的是什么人呢?”甘婧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追求做死人?”
“肯定不是追求当死人啊,说那种话是为了愧疚式教育,结果你当时年龄太小,直接从一个极端思考到另一个极端了。一般来讲应该是,她们希望你以后挣了钱上交给她们,让她们不用在太阳下劳累,出行能开车。”琴闵说。
甘婧很讨厌这种教育,“可太穷的人很难过得好,他们作为成年人应该很清楚才对。别说是在工地打工的人,就说在单位上班的人上下班也要风吹雨淋日晒。他们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告诉孩子有用吗?孩子小时候会比大人有本事?难道像小说里一样,三岁成为世界级黑客,五岁成为世界霸主?”
“都那么穷了,要么不生,要么就给孩子一点安全感吧。家长们总是喜欢装腔作势,殊不知孩子很轻易就能看透他们。在我中学的时候,我突然有一天意识到我的家长根本就没有‘成年’,他们就没有长进,只有年龄。”
“很多家长都是这样的,他们既没上过学,也没有成功的职业经验,如果脱离了‘孝道’的洗脑,你会发现他们的认知还不如小学生。”琴闵叹息,“这大概就是疯狂宣传孝顺的原因吧,上位者总是害怕被下位者看穿,陌生和严肃更能带来权力。”
“我小时候追求权力,特别想有很多死士为我卖命,保我安全。长大后都变成了找一个男朋友,降级了不少。”琴闵自嘲,“太蠢了。”
“好多小说都是这样塑造的,男主只是说愿意为女主死,读者就高·潮了。”甘婧以前也看过,“但他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的去死,不知道有什么好激动的!”
“缺爱,渴望有人为自己付出生命来证明自己是值得的。”琴闵说了自己的感受。
“渴望有人为自己去死来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那这种人很容易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威胁别人。”甘婧知道这种人不少,也许是模仿,也许是被洗脑了,“其实,归根结底她渴望的还是母亲,而不是男人。男权制的母亲是愿意为了男儿付出一切的,包括生命。而亲眼见证了它的女儿也渴望母亲为自己去死,但母亲不愿意。所以女儿们把这个想法投射在男人身上,那是一种‘母亲不愿意为我去死,却愿意为男人去死,那我让一个男人为我去死,这样就相当于母亲也为我去死了’的逻辑。”
琴闵呆住了,这不就是她在家对母亲说的吗?这不就是她质问母亲既然她的命就是为别人付出的,那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付出的原因吗?
“男权就是这样让女人们相爱相杀的,爱男的母亲将女儿卷入了男权中,正常的母女关系是没有谁为谁去死的。”甘婧说,“母亲和女儿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所有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不会像现在这样,非要你爱我,我爱你,整天爱来爱去的,就不能自己爱自己吗?到时候对不上账,我爱你爱的多,你爱我爱的少,又要吵起来了。”
“我想起来一个故事,就是地狱里的人手上捆着大叉子,吃饭的时候要互相喂食。”这个故事是琴闵在课外书上看到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互帮互助,“要是我,我才不会举着叉子喂别人呢,没吃饭哪有力气举那么大的叉子?我会直接用嘴伸到盘子里吃。”
“哈哈,人性就是自私的,所以才有那么多故事一直在引导大家去帮助别人。”甘婧也看过很多类似的故事——帮助别人的人会有好报,不帮助别人的人没有好报。实际上都是概率问题,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坏人也不一定有恶报。
“人啊,一旦生活在群体中就不会得到真正的自由。”
“我以前听说一个女人家里有数不尽的财产,她一辈子住在她的大庄园里,没有出过门。还有一条狗继承了一大笔财产,过得比人都好。”琴闵感叹道,“我要是有钱,我也不喜欢和人相处,烦都烦死了。珍爱生命,远离人类。”
“我除了上班,大部分时间是自己一个人玩乐,年纪越大越不喜欢和人接触了。”甘婧以前刚毕业对人充满了好奇,她想知道别人要做什么,做成了什么,自己要不要也做同样的事情。如今的甘婧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便减少了观察别人的时间,她把更多的时间用在提升自己身上。
“观察来观察去,人就那样。你只有在不了解她们的时候才会对她们客气又礼貌,一旦大家熟悉了就会得寸进尺,以侵犯她人的隐私或者空间来确认自己的重要性。”
“就是在侵犯隐私的家里长大的,所以和别人交往也会习惯性显示出这种倾向吧。”琴闵知道这个是所谓“好朋友”关系的通病,“就算你有很强烈地去改变的想法,但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很难完全逃脱的。”
甘婧想起一件事,有次她一个人去爬山,在路上看到了一个摔倒的小妹妹在哭,她上前把小姑娘扶起来,让她不要哭了。小孩子还是一直哭,甘婧着急了,她随口说了一句,“再哭就不漂亮了。”
说完这句话,她愣住了,小姑娘也不哭了。甘婧感觉很悲凉,为自己在紧急时刻不假思索说出来的话悲凉。也为小女孩听到这句话就不哭泣了而悲凉。
“是啊,就算很努力地改正,也会在某些紧急时刻展示出童年被驯化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