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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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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时节,客栈不比大宅院,韧皮纸浸过桐油,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这儿的窗纸糊得再厚,也抵不住寒风直吹,冷气顺着缝隙闯入。

屋内炭火盆烧得再旺,淮鸢裹紧棉被仍是冷得直打哆嗦。第一个月的俸禄还没发,手头紧,她只待过两日拿了银子便直奔衣铺,买他个八件十件狐皮大氅。

在宫内反而不冷,太医服不愧是宫里的东西,充绒量足足的,穿上了如何在天寒地冻的地里走,手脚都是暖的。

可出了宫,总不能还穿着太医服,她只能换上一年前买的棉衣,那时穷得很,又急着赶路,随手买的衣服自然只能凑合穿。

淮鸢又在棉衣外叠穿了件外袍,里里外外拢共穿了四五层,纤长的身量也禁不住如此裹成熊的穿法,整个人浑似个臃肿大球。

因而她在上了姝华公主的马车时,得到破口大骂也算不得她娇纵,毕竟从房内走下楼,穿过客栈大厅,这一路上碰见的人纷纷行注目礼。

淮鸢低头隔着四五层衣服的距离,捂着心口道:“公主为何骂微臣?”

姝华公主凝眉紧闭双眼,忍无可忍:“蜻蜓,把我那件狐裘拿来!”

蜻蜓难得愣了下,道:“公主,那是皇上赏给您的……”

姝华偏过头去,一眼都不愿再看,急声道:“还有什么比这胖球在面前晃来晃去更恶心的吗?!还不快去!”

蜻蜓感受到公主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愤怒,不敢再停顿,立时在马车后头翻出那件奢华到淮鸢从未见过的狐裘,皮毛光亮,针脚紧密,一眼便知是好东西。

到底是皇家的东西,淮鸢还想再推辞一二,姝华已经一把接过,劈头盖脸地扔到她头上,道:“还有你那不知哪个半吊子绣娘做的帽子,给我一块扔出去!”

淮鸢好不容易从分量不轻的狐裘中探出头来,听到这话,两手忙紧紧扯住帽子两侧,道:“不不不,这个不能扔,这个我花了不少银子呢!”

姝华一个眼神,蜻蜓立刻会意,在淮鸢耳边留下一句:“白太医冒犯了。”

淮鸢还没反应过来,蜻蜓已经上手一把扯掉她的帽子,又一下脱去她身上的衣裳,明明看她劲儿也不大,偏三下五除二,淮鸢原套在身上的臃肿却不暖的衣服全被扔在一旁,被换上狐裘。

姝华这才重新正眼看来,上上下下打量片刻,道:“果然是人靠衣装,穿上狐裘倒像个富家小姐了。”

淮鸢惋惜地瞥了眼落在脚边,被随意丢弃像垃圾的衣服,道:“都是公主衣服的功劳。”

姝华嫌她烂泥扶不上墙,道:“行了,那些才值多少银子,今日我见你就是为了给你买衣服的,幸好是陪你来了,要不然以你的眼光怕是又要买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到时又给我丢脸。”

淮鸢心满意足地不再说话,乖乖坐在下头任由姝华公主评价她的恶心穿搭。

马车在一座富丽堂皇三层高楼停下,淮鸢尽管在京城长大,可一来淮鸢大把时间花在学医上,到了每季度量身做衣的时候,也大多是差人请了裁缝上门。二来淮府算不上多富贵的人家,像面前这座衣铺光从外饰便知不是她消费得起的。

姝华公主见淮鸢下了马车装作不经意,不断暗中拿眼偷瞧,笑道:“绣罗阁是京城最好的衣铺、首饰铺,里头有不少好东西。”

掌柜在看见马车的一瞬便拥出门外,满嘴热情。

淮鸢默默跟在姝华公主身后,走进阁才看见一楼柜前竟有好几位贵女站着,因掌柜出门迎接她们,只得静静侯在一旁。

见到竟是姝华公主,几人纷纷行礼,起身看见淮鸢不禁一愣,其中一人道:“这位不知是哪家贵女?”

京城官家小姐相互就算不熟稔,大抵也知个一二,偏不知从何处冒出个生面孔,第一面就是在姝华公主的身边见着。

淮鸢没立刻回答,她不知晓姝华公主想要她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身侧。姝华却只当淮鸢是个寻常太医,对贵女间的谈话不自在,解围道:“她就是我的朋友,把她看作我就成了。”

姝华说这话只是懒得动脑,一来淮鸢是个太医,不是什么贵女,这点解释起来太麻烦,二来又不想她们轻待淮鸢,因而话就这般顺口说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此话落入几位贵女耳中,摇身一变恍然成了另一番言论。

淮鸢乐得自在,只作听不懂,一言不发,

此种行径落在几人眼中,成了默认。

姝华公主根本没留意她们几人,径直走上二楼,对着掌柜道:“把店里所有适合她的衣服拿出来。”

贵女们心有不甘,却只能站在原地——二楼那些东西动辄千金,仅凭她们的零花钱是绝对买不起的。

淮鸢倒是不知道这么多,何况她也根本没注意到几人的恶意,不过下意识觉得能离了她们几人的确心里舒坦些。

掌柜道:“公主,今天三楼有贵客。”

这话来得没头没尾,至少淮鸢没有听懂,姝华公主却是瞬间全身僵住,抬起半步的脚停在空中,方才对什么都满不在意的神情此刻大变。

看得出三楼这位贵客姝华公主不但认识,甚至有几分惧怕。

姝华公主道:“他不是才回京没多久,今日怎的就得了空来?”

虽是问句,她却没指望这里谁能回答,更多的是一种喃喃自语。

果然,掌柜道:“小的不知。”

姝华公主摇摇头,道:“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去三楼就成了,既如此,麻烦掌柜快些把东西拿来。”

她的面色变得焦急。

掌柜连声应是,带着淮鸢走入内室,拿尺量了她身形,道:“还请小姐随公主在此稍等片刻。”

重新穿上外袍走出,姝华公主正凑在柜前,差人拿了放在最外头的玉镶珍珠耳饰,拿在手上看了看,道:“这倒是块好玉。”

余光瞥见淮鸢出来,随口道:“帮我包上吧。”

又唤淮鸢过来,替她选了好几件首饰,项链发簪耳环都有,在姝华眼中,这些不算什么,花钱如流水都是日常,何况顾及淮鸢身份,有些上好的都没能选上。

不多时,掌柜引着好几位侍从走来,每人手上提了两件衣裳,都是极衬淮鸢肤色的。

姝华公主打眼一看,随意选了几件出来让淮鸢试,说要替她掌眼,偏又没耐性,淮鸢才试了两件,便将这任务交给掌柜,道:“我去茶楼喝茶,你帮她看着点,好看的就帮她包起来,我喝完了回来付银子。”

抛下此话,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只是那背影如何看,都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似是生怕遇见某人一般。

淮鸢本也没指望公主愿意陪着她一件一件衣裳试,她能来已经是出乎意料。

从前衣裳都是裁缝做完了拿进府,一季度拢共也就两三件新衣,都是依着身量量身定做,因而淮鸢总是刷懒,往往直接省去试衣环节。

这还是她头一回一次试这么多衣裳,才惊觉原这也是个体力活,明明早晨还冷得炭火都捂不暖,现在竟是累得满头大汗。

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头,淮鸢感叹,也不知这绣罗阁背后的老板是谁,这地龙烧得这般暖,真是舍得。

好容易擦干身上薄汗,换上最后一件水蓝绣白花底长裙,因赤脚踩着舒服,她也就没再穿上鞋袜。

谁知,刚走出内室,见到的却不是掌柜那张笑意吟吟的慈祥脸,而是个男人的背影,除了他屋内再无旁人。

淮鸢吓得不轻,忙退了几步,不慎撞到木桌,桌上的花瓶晃了晃,幸亏她眼疾手快一把捞过,这才没坠落。

听到动静,男人转过身,一眼看见她露出的洁白双足。

淮鸢扶正后回身,撞入男人冷冽眼眸之中,微微失神。

忽地意识到什么,她立时仓忙逃入内室,急急忙忙穿上鞋袜,因为慌乱穿得东倒西歪。

“淮鸢。”

男人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入,他的声线低沉冷冽,偏这一声诉尽情思。

淮鸢身子斜靠在门上,四肢无力。

有多久没见到晏屿青了?如今身份悬殊,贸然相见只会生疑,在京城,她只是宫里一位寻常太医,而他是与世无争,一年连皇宫也少进几回的闲散王爷。

可她很想他。

醒着想,睡时想,梦里也想。

她从来不知,原来如今已有一人落在心中,与父亲母亲一样重量。

初回京,她甚至想过,今后她与晏屿青形同陌路,淮府的仇恨将她一人拉入地狱已经足够,那些冤屈她一人去报。

过去一年,足够她支撑往后一生。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不知足了,她后悔了。

她想见晏屿青。

看见宫里的砖瓦,她会想晏屿青也曾在这深宫长大;见到姝华公主,她会想晏屿青是否也同她一般觉得她可爱又可恶;听见屋檐冰锥水滴落在地上,她会想晏屿青幼时是否也同她一般静静坐在窗边发呆。

那些她曾以为足够喂养自己的回忆,如今成了蚕食她情绪的魔鬼,一想到她曾日日夜夜与他共处,二人一同上雪山,入苗寨,游山川,经历了一切又一切,如今却只能被困在逼仄间,独自一人,看不见未来。

她忽然看不清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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