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为她戴了上去。
边戴着手套,边淡淡问了她一句道:“晚饭要到哪吃?”
玉生低着眼望他的双手,道:“不回家吗?”
李文树道:“去宝山,再去马场,最早也是七八点钟的时间了——宝山的马场有一栋小楼,打理得十分干净,可以在那里过夜。”
玉生道:“哦,但你怎么问我在哪吃晚饭呢。我从没有去过宝山。”
想了想,又问他道:“宝华寺在宝山吗?”
李文树道:“那是两个地方。”
俩人的双手都戴好了。只是最后李文树为她系紧了手套的系带,系的久了些,他打女人衣物上的结不知为什么比女人打得更好、更漂亮,竟真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落在了手套上。
出了厅门,李文树披上外衣,戴帽时,方注道:“去了宝山,晚饭就到宝山的小叔叔家去用,我回来前在英国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也正是小叔叔寄来的。”
梅娣正为玉生挽着围脖。
玉生似乎是问了问梅娣,但实际只是垂下长睫望了梅娣一眼,并没说什么话。
梅娣却自答道:“小叔叔是爷唯一的亲生兄弟,爷过世后,小爷便举家搬到了宝山去。”
这时玉生还只以为小叔叔是李成笙的父亲,后来才知道梅娣将那句话说漏了两个字,是“活着的唯一的亲生兄弟”,李文树的父亲李金山本有三个兄弟,两个早逝了,其中就包括李成笙的父亲,而如今活着的,也只是这个小叔叔了。
开馆门时,玉生见门外并没有人候着,回过身来,李文树已站在了车前。他要自己驶车到宝山去,李成笙为他寻的那一个车夫,他只说了并不合意便遣散了。原是车夫那天接玉生同安华姑妈一同出去喝茶时,一路上说了许多洋文。安华姑妈回来后在李文树面前随口提起:“他停车时用洋文请玉玉下车,文树,你猜怎么?玉玉以为他要车费,给了他一元。”
而后李文树请李成笙去换一个真正的中国人来当车夫,实际是容易的,但又注明年纪要略大一些,也要是南方人氏,所以并不能立即找到。
于是当下李文树自己驶车,出了馆门,迎面碰上李成笙的车子。
车前坐着李成笙,车后是李爱蓝。她探出车窗,唤道:“哥哥要去哪里?”
实际两车停住,从她的车窗正对着是玉生,越过玉生她才看得见李文树,但她的双眼仿佛早就越过去了。
李文树回过眼道:“爱蓝今天放假吗?”
李爱蓝道:“您不知道吗?”
李文树笑了笑,道:“爱蓝很喜欢反问——成笙,你带着她先回去,我和你嫂嫂要外出一趟,明天回来,今晚如果你得空,就在家里留一晚。”
李成笙道:“是的,堂兄。”
李文树的车子驶离之前,李成笙望向玉生,唤了一句“嫂嫂”。他比她大几岁,但仍将长幼辈分视为不可逾越的鸿沟。
驶出静安片区,玉生才逐渐看见了许多和兰西一样相貌的人。有男人、女人,还有士兵,他们挺着胸膛走在街路正中,直至李文树的鸣笛将近,才为他让了让路。
李文树仿佛司空见惯了,没有多余地望上一眼。
玉生道:“这里和南京很不一样。”
李文树道:“这里和许多地方都不一样。”
待缓缓驶过拥挤的地界,李文树重开了口,问道:“你昨晚睡得很好?”
尾音落得轻了,倒不像是问,是肯定了一般。
玉生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呢?”
李文树道:“同床共枕,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玉生闭了闭眼,没有回话。
只是听见李文树注道:“你自从那天和安华姑妈去喝了茶之后,心情很好,那茶原来比吃中药西药都要管用。”
玉生记起什么,道:“茶好喝,但那茶楼很远,还是惟生带我和姑妈去的。”
李文树道:“谁是惟生。”
玉生忽然笑了笑,道:“你自己雇佣的车夫,你却不知道名字。”
李文树静默了片刻。
而后才告知玉生道:“我已辞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