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帘面仍一动不动。
回到李公馆时玉生已昏昏欲睡,进了卧房内几乎闭着眼,坐在了床前,方听见李文树唤了她一声。她睁了睁眼,又听见旁的人,像是安华姑妈问了一句道:“保佑!吃了什么?”
“文树。”
玉生握了握他的手。于是他揽住她的肩头,应了她。
“圆的,白玻璃瓶,放在那儿。”
李文树即刻取来了。
瓶身里放了她的药,她在痛苦之中庆幸着,庆幸这份药数十年来一直做着,即便不吃也永远带在身边。
所以倒了杯温水服了药后,玉生才得以在安华姑妈请的医生到来之前平稳的呼吸。只因那腥味如同长出了手脚一般紧紧扼住她的咽喉,仿佛要迅速将她扯到一片深海中去。
“食物过敏了。”
“李太太的病夹着热病,前段日子是起了湿疹吗?”
“再不能碰奶制食物。”
接着便听见李文树的声,冷冷问一句道:“谁是苏姨太太?”
“苏鸿生的四姨太太。”
安华姑妈仿佛摸了摸她的脸。
而后玉生只觉得困得很,不疼了,不痒了,只是困。想要伸出手去,唤住神色匆匆的人,周遭却忽然寂静无比了,幔帐外没有人。
只有李文树睡在了她的身旁。
浑浑噩噩中又想起陈太太、苏姨太太、余太太,还有那一个悄悄地说她穿了早已过时的墨绿颜色的女人,她们的脸一张张浮在幔帐上面。最终玉生看清了,那帐上什么也没有了,她翻身爬过李文树的身躯,掀开帐面望出去,正对着她的仍是那张巨大的四不像的婚照。她穿着那件朱红旗装,他穿了那件净白的绸面西服,彼此对望,始终如两个世纪的一对男女。
玉生想,陈太太今日穿的那件蓝底百合的旗袍,倒更衬他。
“想什么?”
李文树闭着眼,低低问了她一句。
玉生只是不回他的话。
手臂上的红褪去了,玉生口中也没有了那块斑斓糕的滋味。只是她仍记得“芳园”“孔雀绿”与那扇所谓的“东门”,它们仿佛化成一个个具象的女人,一只只具象的手,要将她推到遥远的另一片上海。
李文树仍闭着眼。
玉生亦闭了眼——这一天梦一样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