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裘毛手套从蒋太太的脖颈上脱了下来,玉生望着蒋太太的手抚上自己的双手,蒋太太的手柔软光滑得多么像一匹上等的绸缎。接着,玉生冰冷的双手被套上了那双黑裘毛手套,绒毛锁住了蒋太太手心的暖流,流入了玉生的手心中。
玉生一怔,原是梅娣备好了的,自己也戴上了的,却因接那一个电话脱下后便落下了。玉生再望一望那裘毛扣子,扣紧了,仿佛并不容易解了。
蒋太太道:“你戴着,下次见面再还我就是。”
玉生道:“蒋太太,我走前便还您。”
蒋太太笑了笑,她似乎比陈太太的年岁更长一些,所以她并不那样精心的着装,她只披了一件长袍样式的羊绒外衣,亦是素黑颜色,只露出领扣一抹菊青。她是并不涂脂粉的,但也令人难忘却那冷艳的容颜。玉生觉得蒋太太并不像上海女人,她的肤白是透血红的,浓眉凤目舒展之后,年轻与否似乎是最不要紧的事了。
蒋太太道:“我怕你走时见不到我。”
玉生淡淡笑道:“您身边总是有人的。”
蒋太太静默片刻,道:“早起头痛得厉害,医生说是我的风寒还没有好全。真是失礼了,李太太,我已吩咐了阮阮,里厅用饭之后,她会为我招待一切。”
玉生要重脱下那手套。
蒋太太握住她的手,道:“冬天要来了,所以难免,一双手套又能治什么病呢——”
正说着,蒋太太转了话头,道:“两次邀你来若是都不见你,我心中始终介怀,见到了就算我当面致歉与你。李太太,你还是回里厅去,餐食阮阮已减去了牛肉,其余一切吩咐你尽可以告知阮阮。”
玉生道:“我爸爸从前得风寒,吃了一些药倒是有用的,我可以为您找来。”
蒋太太笑道:“我想这秋去冬来的病,便不要费心吃药。”
玉生道:“蒋太太,要是头痛起来,那是最难挨的。”
蒋太太道:“挨久了,倒觉得也不难挨了。”
玉生再不回话了。
蒋太太望向那面面窗前,又望向玉生,仿佛示意着。
玉生怔了一怔,离去前,她同蒋太太道:“祝您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