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瘦了许多,眼皮上的紫红也坠到眼下去了,深深浅浅的,像游走的鱼尾一样挣扎着,水花几近垂落腮间。望真切了,才发觉她在流泪,来了医生问她,她也只说是疼的,内里像是有刀子在搅动,仍是疼的睡不着,也吃不下什么。
正说着话,她忽地望见玉生。
眼泪更是止不住,流不完了。她问她道:“你几时坐船回来?”
玉生道:“不知道。”
孙曼琳道:“什么?”
玉生道:“我不知道你变成这般模样。”
孙曼琳泪仍流着,声如细蚊,道:“我既没有挂到墙上去,仍站在你面前,你就认不出了吗?你看,没有脂粉上去,脸就是这样的煞白。”
她去握住她的双手,又怕冻着她,她的手和李文树一样是温暖的,于是又松开来。玉生将手放到她耳后去,去抓那一缕缕的碎发。
她也不知道她几时将头发又剪短了。
“来做什么?”
“探望你。”
“我有什么好探望。”
病中的人总是多伤感的话,玉生本想这样想,却总踏不出双脚走开。她在床前静坐到细雪又下起来,李文树那时已叫人唤来返程的车。
李文树略问侯过孙曼琳,而后只是平静地望她,道:“曼琳小姐,我们要走了,再晚恐怕雪会更大,你病中要多保暖——来,这条披肩是我太太专程为你带的。”
那一条短绒披肩,确是她为她做的。她却不曾想过在这个病房中送她。
玉生最后望一望孙曼琳,只见她将披肩翻过一面,不立即戴上,只是怔怔地望着。后面,是坐到车上,或是回到了家中,李文树向她注道:“披肩上是兰西托的信。”
于是玉生方恍然大悟,她所匆匆瞥过以为是绣乱了的图纹,原只是密密麻麻的洋文。
那之后大约一两日,南京的细雪开始有转为暴雪的苗头。李文树还未收到高淳的来信前,兰西被遣回的消息便登了报,所谓的叛国罪被查清了,但缥缈的如雪花一样的罪名仍然落到了兰西的头上去,他不能再留在中国。
“他不能再留在中国。”
李文树独自去见了见孙曼琳,转了兰西的第二封,亦是最后一封信,便道:“如果他想活着,他就不能再留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