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牵手?
殷燃怔住。
他想看一眼顾泽杬,但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惶恐,完全不敢回头。
没有得到回答的灯灯又说:“不可以也没关系的,灯灯下去牵爸爸。”
殷燃重新对上灯灯澄净的眸子。
他接触过太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是从有些人口中听见这句话,他只会认为是对方故意以退为进的伎俩,当然这种劣质花招对他起不到丁点作用。
但现在,说话的是最纯粹的小崽儿,殷燃只觉得小家伙怎么这么善解人意,一点都不任性,还会自己提出其他的办法。
不过殷燃并没有放灯灯下去:“我可以,但……”
但他能吗?顾泽杬乐意吗?这不是他单方面能决定的。
“爸爸!”
然而灯灯完全不给殷燃提出疑问的机会。
他一听殷燃同意了,立刻朝顾泽杬招手,喊他过来:“爸爸快来,伸手牵牵呀。”
在灯灯问殷燃可不可以牵着爸爸的时候,顾泽杬就懂了他的想法。
小崽儿的认知里,牵手并没有什么暧昧的意义,他只知道每次走大马路或者在有水的地方,爸爸就会牵着他说,危险的地方不能一个人乱跑,要牵牵走才安全。
而他也生过病,生了病身体会变得傻乎乎的,走路很容易摔倒。
所以生病也很危险,危险就要牵牵走。
顾泽杬心底笑叹,乖宝宝那么替人着想,他必定不能辜负对方的关心。
他走到殷燃身边,伸出手,笑意盈盈:“牵吗?”
纤长的五指递到了眼前,殷燃怀疑自己在做梦。
但梦不梦的,做商人的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还是这样近在咫尺的机会,拒之门外就是蠢蛋。
殷燃似乎短暂地失了声,说不出话来,于是直接以行动表达,抬起手搭上那只白皙的手掌。
他的动作带了点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弄疼了对方就会溜走。
有一股滚烫的热意,在刹那间从相触的那一小片肌肤席卷至全身,灼得殷燃要变成他的名字一样燃烧不止。
明明他们之间早已经历过最不纯情的事,这样简单地牵个手,却让他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心头撞鹿。
殷燃合拢手指,圈住顾泽杬,喑哑着说:“走吧。”
他们离开办公室时,正好碰上了从茶水间出来的苏凛和。
苏凛和连忙停下脚步,杯子里的水晃了晃,差点溅出来。
“小心些,别烫到。”顾泽杬笑道,“我先走了,你和小路也早点下班吧。”
灯灯趴在殷燃肩上,对苏凛和挥了挥手:“苏叔叔拜拜。”
苏凛和点头:“好的,顾总、殷总再见,灯灯拜拜。”
他站在原地,目送三个人离开。
这背影未免有些太和谐了,如果是在路上遇见,并且没有看见正脸的话,他会认为这是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
苏凛和突然福至心灵。
他第一次见灯灯时,就觉得灯灯的脸上除了与顾总的相似之处以外,还有一些隐约的熟悉感。
现在想来,不就是像殷总吗?!
他是不是窥破了什么秘密?
……
从顶楼到停车场,前后不超过五分钟,殷燃的掌心却渗出了汗。
也不知道顾泽杬有没有注意到。
但他紧张了一路,终于到了车边,却舍不得松开贴着他的柔软掌心了。但又不得不松开,他放开手的瞬间,胸口和手心一样空空荡荡了。
心绪无常,这很不像他。
细细回想,在顾泽杬身边,他好像越来越难以克制自己,一贯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暴露出很多不太正面的情态。
但……在顾泽杬身边,他有必要做“殷总”吗?他想让顾泽杬只熟悉“殷总”吗?
没必要,不想。
他可以做“殷燃”,他要让顾泽杬更熟悉“殷燃”。
既然如此,“殷燃”在顾泽杬面前失态就失态吧,有什么关系。
殷燃下午又换了SUV开,车底盘偏高,他便没放灯灯下来,直接弯腰抱灯灯进了后座,坐上刚装好的安全座椅。
再直起身时,顾泽杬已经戴上了口罩,殷燃的视觉中心便轻易地落在了那双眼睛上。
但以往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里,现在红通通的,看起来疲惫不适。
殷燃皱眉:“真的没事吗?”
顾泽杬摇摇头:“晚上吃个药就好了。”
他撑了一下午了,再多一个晚饭时间也无所谓。
殷燃将信将疑:“吃不消就告诉我,饭什么时候都能吃。”
顾泽杬笑笑:“殷总放心。”
这辆车顾泽杬坐过,就是他们第一次吃饭后,殷燃送他回麓庄的那辆。
依然有魔力,顾泽杬上来就想睡了。
灯灯见顾泽杬闭上了眼睛,便没有缠着他说话,自己看向窗外。
路遇红灯,车停下时,灯灯发现人行道上有人抱着一小团白色毛茸茸。
“那是狗狗吗?”灯灯没有见过小型犬,不太能辨认,“好像棉花糖呀。”
殷燃瞥了眼:“对,这个品种叫比熊犬。”
“好小好小哦,比灯灯还小,只有椰椰和小财的脑袋那么大。”
灯灯一开始乐呵呵的,但说着说着,语气却低了下去。
小财就是隔壁的大金毛,顾泽杬带娃上班后就暂时住回了麓庄,灯灯已经有一个多礼拜没和它玩了;至于椰椰,更是只能在视频里见面,摸也摸不到,灯灯很想它。
殷燃听出来了他的落寞,也猜到了他口中的椰椰和小财应该是宠物狗,便问:“灯灯喜欢狗?”
灯灯响亮地“嗯”一声:“椰椰和小财都是我的好朋友。”
“那以后叔叔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比灯灯大很多很多。”
果然灯灯的精神很快振奋起来:“好呀,灯灯喜欢大朋友。”
殷燃订的餐厅离顾泽杬的公司不远,陪着灯灯聊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顾泽杬睡得很熟。殷燃停好车,绕到顾泽杬那侧打开门:“顾总,我们到了。”
灯灯也喊:“爸爸,起床吃饭饭!”
顾泽杬的睫毛颤了几下,人却没有醒,眉心拧紧了些。
“顾总?”
殷燃俯下身。他觉得顾泽杬的状态不太对劲,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呼吸沉重,很不舒服的模样。
他探了探顾泽杬的额头,异常滚烫的体温飞快且清晰地传入掌心。
殷燃瞳孔一缩。
额上的轻触让顾泽杬醒了过来,睁开眼,殷燃的面容映入眼帘。
顾泽杬朦朦胧胧,并没有察觉殷燃难看的表情,还往车外瞅了瞅:“殷总?唔……是到餐厅了吗?”
边说边要坐起来,却被殷燃一把按住。
他茫然地去看殷燃,这才注意到对方沉沉的脸色:“怎么了……”
殷燃:“我们去医院。”
“什么?”顾泽杬一愣,“不用,我没事……”
“怎么没事?”殷燃一把抓住顾泽杬的手,嗓音不自觉提高,“你在发烧!”
热意再次源源不断地传来,殷燃这才明白,这根本不是他的紧张带来的体温飙升或者心理作用,是顾泽杬真的在生理性发热。
殷燃懊恼,刚才就该发现的,他怎么那么蠢?
顾泽杬还是第一次直面殷燃不做任何掩饰的不悦,但就算发怒,这张脸也没有扭曲,反而多了点威严的英气。顾泽杬丝毫不觉害怕,甚至觉得稀奇。
或许是因为殷燃的怒火都是冲着自己去的,一点儿都没扩散到他身上。
“对不起,”顾泽杬的大拇指蹭了蹭殷燃的指节,“是我太疏忽了。”
“……”轻轻摩挲的指腹特别软,殷燃猛地意识到,他又没收住情绪,“你别……顾总,我不是气你。”
顾泽杬笑着说:“我知道,殷总是担心我。我们去医院吧。”
虽然口罩遮了脸,那双形状姣好的眼睛弯起来,笑意显得更鲜明。殷燃几乎要陷进那汪清泉里。
但他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缓急,很快嗯了声,回到驾驶座。
交握的手再度分开,被顾泽杬刻意蹭过的骨节处,炙热格外突出。
殷燃不会再弄错,这一次,确实是他的体温飙升。
他就说了,在顾泽杬身边,失态也没关系。
不过虽然顾泽杬没有被殷燃吓到,灯灯却因为突然变得凶凶的殷燃爸爸僵住了,但他听见爸爸发烧时,那点害怕立刻抛之脑后。
灯灯知道发烧很难受,回国之前他就发烧了一次,虽然不记得是什么感受了,但他记得自己哭了,爸爸和伯伯都特别着急,还去了医院找魏姨姨。
现在他们也要去医院,那爸爸一定也很难受。
灯灯一下子就泪汪汪了:“爸爸……”
“怎么了灯灯?”顾泽杬不敢离灯灯太近,只能隔着裤子揉揉他的膝盖安抚,“是不是爸爸吓到你了?”
灯灯摇头:“爸爸不舒服。”
顾泽杬笑道:“爸爸没事,只有一点生病。”
“真的吗?”灯灯抽抽鼻子,“可是要去医院。”
“因为去医院可以配更好的药,可以更快变健康。爸爸健康了才能陪灯灯啊,对不对?”
灯灯忍住眼泪:“对。”
小崽儿鼓着嘴努力忍耐的模样,顾泽杬看得心疼。
他下次不能再逞强了,让父子俩都为他担心难过,他可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