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杬从灯灯那儿知道了方瑞雪后天到国内,本想问要不要去接机,但又想到她儿子肯定会安排好,也就没提这一嘴,只说到时候带灯灯去见她。
视频过后,顾泽杬提着崽去洗澡。灯灯刚欣赏过殷燃爸爸的英姿还见了奶奶和椰椰,兴致高昂,洗完澡也不困,在床上打滚。
顾泽杬任由灯灯自己玩,又折回浴室。小崽儿兴头上来,搓了沐浴露吹泡泡,沾得他衣服上都是一块块的湿痕。
灯灯滚了两圈,停下来平躺着抬起脚丫,伸手去够自己的脚心。正玩得不亦乐乎,床头柜上顾泽杬的手机响了。
手机没有锁屏,灯灯脑袋探过去一看,正中央的头像是他最最熟悉的一个。
他更激动了,按下接通,待画面一转,迫不及待地喊了声:“爸爸!”
只是称呼一出口,灯灯立即意识到不对,小肉手交叠起来,用力捂住了嘴。
怎么办,他暴露秘密了!
还好,殷燃似乎只当他是在喊顾泽杬,些微停顿后便问:“灯灯?爸爸不在吗?”
灯灯捧起手机:“爸爸在洗澡。”
他表情有点心虚,眼珠子来回转转悠悠。殷燃看出来了,逗他:“灯灯背着爸爸干坏事了?”
“才没有呢!”灯灯连忙否认,“灯灯很乖啊。”
“好,灯灯是乖孩子。”殷燃笑道,“那乖孩子一会儿帮我问爸爸,下下个周末有没有空,我们三个一起去玩。”
“去玩!”灯灯双眼发光,哪还记得暴露秘密的事,“等爸爸洗完澡就问!”
“谢谢灯灯。”
灯灯牢记使命,或者说因为他特别想跟两个爸爸出去玩,压根不可能忘记殷燃的问题。顾泽杬一回房间,他就立刻按殷燃说的,问了顾泽杬一遍。
顾泽杬看灯灯满脸期待,笑着揉揉他的脸:“爸爸知道了。没问题,一起去玩。”
也正好,这段时间他都不忙。
灯灯欢呼:“爸爸和殷燃爸爸最棒了!”
顾泽杬搂着灯灯,让他发语音给殷燃回复。不可避免地,他看见了刚才殷燃和灯灯视频的时长记录,才不到两分钟。
显然是忙里偷闲打来的,要是有时间,殷燃肯定会等到自己洗完澡为止。
殷总胆儿挺大,在会场里都敢给顾总打视频,也不怕被人看见了添油加醋传出去。
顾泽杬倚着床头,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
听到他的心声了?特地来给他看看捯饬得格外帅气的殷总私下的样子?
也不用那么着急吧,有的是机会。
……
方瑞雪推着行李往外走,她这次年中回国,一方面确实是想灯灯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儿子的工作终于忙完一个阶段,她回来见见他。
走出到达口,方瑞雪一眼就看见接机的人群里格外高挑的身影。对方也很快发现了她,三两步迎了上来,顺手就勾走了她的行李箱:“妈。”
方瑞雪扫了扫附近,没有其他眼熟的人:“你自己开车来的?上班时间,让司机来就好了。”
她语调状似嗔怨,但实则是掩不住的喜悦。儿子亲自来接,她不可能不高兴,只是怕耽误对方工作。
对方笑着说:“我妈回来,我有空当然要来接机。现在没那么忙,不用担心。”
儿子懂自己,方瑞雪便更欣慰了。她没再说什么,随着对方去停车场上了车。
副驾前方的中控台上粘了几只或趴或站的塑料小狗摆件,方瑞雪看着可爱,忍不住问:“你以前从来不摆这些小玩意,谁送给你的?”
身边传来低笑:“一个小宝贝。他昨天跟家里人去商场,看到了这些小狗,非要买下来给我,还让他爸爸找人今天一早送到公司。我来机场前刚刚装上的。”
话语间还有些炫耀似的意味,像是对于能被小宝贝喜欢感到非常骄傲。
方瑞雪看见几个小摆件的刹那,就想起前两天视频时乖宝宝给她展示的那些陶瓷小狗。
闻言,她嘴角上扬:“小宝贝是灯灯吧?”
驾驶座上的人扣安全带的动作顿时停滞,戴在手腕的黑色绳结小幅度地晃了晃。
沉默之中,答案不言而喻,方瑞雪心中慰藉:“看来你和他相处得不错,阿燃。”
“果然……”殷燃抬眼,望向方瑞雪,“灯灯口中的‘椰椰’,就是你的那只萨摩耶。”
殷燃有些微恍惚。
他之前听着灯灯喊“椰椰”时的微妙感觉,虽不知从何而来,但竟真的不是错觉。
没想到在他之前,灯灯早已与他的母亲见过了。
这是怎样难以形容的缘分。
方瑞雪微笑颔首:“那年新年,我回去后接椰椰回家,没想到会看到阿杬。”
殷燃喃喃:“他居然正好住在了你的隔壁。”
“是啊……我也没想到,经常替我照顾椰椰的邻居小伙子,是阿杬的表哥。”方瑞雪感慨,“当时我心想,这个世界怎么又大又小的,我儿子刚和我说完爱情的苦恼,我就见到了让他苦恼的对象。”
后半句话携着显而易见的打趣,听得殷燃局促起来:“妈……”
他与生俱来的敏锐,很大程度遗传自方瑞雪。顾泽杬出国后的那个新年,纵使他压抑对顾泽杬的思念,也还是被方瑞雪勘破了反常。
方瑞雪弯着眼,继续道:“阿杬把灯灯抱下楼的时候,我还觉得哎呀糟了,阿燃是不是没机会了?可我再仔细看了看,就又觉得,说不定阿燃根本不需要什么机会。”
她回忆起帮忙带灯灯的日子,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一晃眼她的孩子不再需要她操心,再一晃眼灯灯也快三岁了。
但有很多的细节,永远存在记忆深处。
“虽然灯灯随了阿杬的样貌,可有些小动作、小表情,我太熟悉了。”方瑞雪转过头,“和我带大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妈,”殷燃哑着声,“你也觉得灯灯和我很像,是不是?”
方瑞雪拍拍他的手背:“我没办法百分百确定,但我相信亲缘关系的感觉不会骗人。你会怪妈吗?没有告诉你,阿杬和灯灯就在我的身边。但我想,那毕竟是阿杬的隐私,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该插手。”
“怎么会怪?阿杬一个人出国,就是不想别人知道他的情况。”殷燃微叹,“我没能在那之前弄清楚自己的感情,没能让他信任我,是我的问题。”
“感情一事本来就是简单又复杂,不是你们任何一方的错,慢慢来也是对的。”方瑞雪宽慰,“不过听你的意思,阿杬还没有告诉你,灯灯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殷燃摇了摇头:“他有他的顾虑,我不着急。”
他呼了口气:“其实,灯灯那么信赖我,我要做一个亲子鉴定很容易。但做出来了又如何,哪怕我的推测是错误的,也不影响我爱他们;反过来,要是结果如我所想,我也绝不可能拿着报告去逼迫阿杬承认。”
在他问灯灯是不是他的,而顾泽杬回答“谁知道呢”的那天后,殷燃就好好考虑过了。他想知道真相,但他只想从顾泽杬口中知道真相。
就算做一个鉴定,灯灯确实是他的孩子,他也不会以“灯灯的另一个爸爸”这个身份去强势插入顾泽杬的生活,强行推进他们的关系。
他在顾泽杬面前是“殷燃”,而不是手段强硬的“殷总”。
殷燃要先做顾泽杬的爱人,再做灯灯的爸爸。
所以他不着急。
而且,虽然没有证据,但他莫名笃定,顾泽杬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
殷燃带着方瑞雪去公司附近的餐厅吃午饭。
进餐时,他总觉得忘了些事。但方瑞雪分享了很多灯灯两岁前的趣事,他听得入了神,也就没去深究到底是忘了什么。
直到吃完饭回到车上,看见中控台上的小狗,殷燃终于猛地想起,他没有收到例行的“吃饭监督”。
他点开和顾泽杬的对话框,果然在早上与灯灯互发的语音之后,没有新的消息。
殷燃觉得不太对劲。
灯灯的坚持让他和顾泽杬都意想不到,他们都以为小崽儿的耐心不会长久,结果直到现在,灯灯依然恪尽职守,每天对他的用餐情况进行检查。
尽管岑茹和顾启建回家后,灯灯已经不跟着爸爸去公司了,但顾泽杬不在身边时,他会叫爷爷奶奶提醒对方该进行“有没有吃饭”的监督工作了。不仅如此,还得录屏反馈给他,相当严格。
一次都没落下过。
但是今天中午,小监督员和他的代理人却旷工了。
方瑞雪见殷燃盯着手机,神色不太好,问他怎么了。
殷燃简短地跟她说了灯灯和顾泽杬督促他吃饭的前因后果,然后道:“我给阿杬打个电话。”
方瑞雪听得不自觉莞尔,灯灯还是认真得那么可爱。
殷燃的通话拨出后,许久没有被接起。时间一秒秒过去,他的脸色愈渐沉重。
幸好在自动断开前,他听到了顾泽杬的声音:“殷燃?”
殷燃却并没有放松下来。顾泽杬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故作轻快,想开个玩笑:“阿杬,今天中午……”
然而,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殷燃的声音一凛:“阿杬,是灯灯在哭吗?”
边上的方瑞雪一听,愣了愣,也收了笑。灯灯从出生起就不会无缘无故地哭,现在都那么会说话了,不可能因为饿了渴了这种事掉眼泪。
她的心不由揪紧。哭得连电话里都能听见,发生了什么?
殷燃无意识捏紧了方向盘。那端隐约的泣音非常耳熟,和之前灯灯在他办公室,因为误会而委屈得直哭的声音一样。
“爸、爸爸……”
紧接着,含混不清的呼唤落入殷燃耳中。
殷燃瞳孔紧缩。
前天晚上,灯灯接起视频时的那一声“爸爸”,让他心口直跳。就算知道灯灯嘴里的爸爸都是指顾泽杬,可万一灯灯说漏嘴了呢?那时听筒里的喊声好像直冲他而来,他差一点就要张口应下。
他绝不会认错灯灯叫“爸爸”时的声音语调。
就是灯灯在哭。
“阿杬,灯灯为什么哭?”殷燃眉心紧蹙,“生病了吗?”
“没有生病,”顾泽杬嗓音干涩,“他摔了一跤,受了点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