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天雷
只要离开这个阵法。
抬头。蓝紫色的光束噼里啪啦，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囚笼只为囚住那一个人。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申屠渊还在犹豫。那功法用了会一时间修为大涨，然而他如今修为再涨必然会引发渡劫天雷，再加上天道有所图，这样下去就不好收场了。他眼眸自不远处那两个道人身上掠过……对方不是不杀他，而是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盘算……也是，散仙，还是两个。
要如何逆转危局？
玉生烟的脸庞靠近，从对方那双纯黑的眼睛中，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一切都进行地极其缓慢。
他在慢慢地抬袖，袖下是一把三棱刺短刀，血槽与倒刺交错，若是被这东西捅中了，伤口必然会流血不止，如此容色心思却是与外表不符合的歹毒——
只要避开要害。
申屠渊极慢极慢地眨了眨眼，那把短刀已经挥到眼前——
他听见玉生烟道：“师兄，我听老祖宗说，你将来身边有个形影不离的白衣人，那么现在，‘他‘已经出现在你身边了吗？我真的很好奇呢，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入你这么高傲的人的眼。你看，就像现在，你的眼睛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回答我！”
对方情绪激荡，申屠渊的思绪还能抽空一瞬。
对他来说，夜逃离开霸刀仙门的日子，那些旧事旧人，都是让人不太愉快的。然而那些惊心动魄故事中，玉生烟不过是个他从没有多投入几番心思的角色。所以，这般作态，又是为何？
他与他的交集，仔细回想来，不过是昔年叛逃仙门时，他心爱的名刀‘且慢’断刀之时，沾了鲜血的眉睫颤动，隐约听见有一个似哭似笑的弟子隔着人群大喊‘师兄，我等你回来！’便有絮絮叨叨的议论斥责四面八方地围困上来，他不太清明的脑子听清了那些断断续续词句，哦，原来那个弟子叫玉生烟。
好像是 ，玉鼎真人的弟子？亲子？……都不重要。
……
如何杀死一个大能？
首先，你需要一柄尖锐的附着灵力的武器。
然后，你需要用这柄尖锐的武器捅穿他的心脏。
修仙修魔者，修为高深者，移山填海绝不为过。然而，此界没有所谓锻体的功法，因此如果要杀死一个修士，也极其简单，割下头颅，捅穿心脏，挖心，五马分尸。当然随着修为的高深，大能都会有各自的保命底牌，要杀死其人会有些困难。同境界者以剑修和刀修最为难杀，他们常年争斗，更善战，杀死他们最干净利落的办法就是以境界力压之，然后捅穿心脏。
而如今，境界压之，阵法困之，多人围攻，种种条件都已满足。
极快极慢的一瞬间，这么近的距离刀施展不开，申屠渊徒手抓住了那把三菱刺——
鲜血滴答落下，“原来如此。”这莫名出现的道人的目标有两个！要杀的还有…乐正凛。还在犹豫什么？还在等待什么？莫名的心火堵在心口，带着后知后觉感到的身体上的疼痛，让申屠渊不由躁动起来。身后是冲天的喊杀声，谁的呼唤，谁的痛哭……
什么都听不见了。
申屠渊周身气势暴涨，魔纹飞焰‘噌’一下从他脚底开始燃烧，然后这火焰同时从长路的底端亮起，开始燃烧，天命果然有所图，逼他底牌尽出，要走到原本的剧情线上去！
杀他，可以，有本事尽管来！杀乐正凛，……不行。
一股郁气升起，嗡嗡作响的是他的刀。
什么天命，什么剧情，烦死了。全部，全部，杀掉好了。
是谁在说话？
耳边响起了稍显年轻的声音，那音色清亮、明快，还带着笑意：“这功法好！可最后这招我却不喜欢。状若疯魔而功力大成倒也真是难看了些，不衬本公子！不过，咦？无视境界，倒听起来有趣得很，那便收捡起来吧。”
少时申屠世家的少主申屠渊惯爱游历探秘，在一处悬崖半空处山洞里发现了这神秘的功法，当时不以为意，只是好好收捡了起来。
现在。
红黑的火焰从他身后慢慢腾起，他本就赤红的眸子更是红得滴血，身上的气势也步步攀升。
和他离得最近的玉生烟首当其冲，对面的申屠渊已然缓缓起身，手上还抓着他的那把三菱刺，对方一头黑发披散，恍若魔神降世，他愣了一愣，另一把长刀探过来架住了刺向他心口的长刀，然而刀尖已经探入半寸——
“唔。”玉生烟下意识痛呼一声，已经被拎着后领甩到一边。血花在空中滚出一条弧线。
于此同时，天边云层滚动，有雷霆在蓄积。
“轰隆隆！轰隆隆！”腕口粗的九天玄雷劈落下来，竟然就这阵法都劈得摇晃起来！
东里陈不动声色的脸似乎从这刻才开始泄露出一丝情绪：“这魔尊！好，好，好一个魔尊！居然强行提升修为来引发渡劫天雷，看来是想借天雷之力破除这个绝杀大阵！不能再等了，杀了他！”
“趁着阵法仍然起效！”
“铮——”兵器毫不客气地撞上，东里陈对上了一双无机质的红瞳。挥刀，劈砍，斜挑，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躲避，不后退，带着一往无前的凶悍，不再会因为感到痛而后退躲避，那随身的诡异火焰沾上一点就再不能摆脱——
“该死！”东里陈咬牙，“这是什么诡异的招数，竟好似无视了阵法的限制般。”
东里昕远远和他兄长打着配合，他召唤出的五色法术都被那诡异火焰吞噬，他不由眯起了眼睛，放出了更多的属于境界的威压——
缠斗。
……
*
一道闪电落下，这道闪电比之前的来得更迅猛，带着不能让人直视的威力！
这突然而来的九天玄雷几乎强硬地打乱了此时近乎一边倒的局势，天雷一出，两方都顾不得争斗，只得匆忙回避了——
因着雷霆打岔，几个魔将才聚到一起，法术刀光雷光乱飞，竟不太能看清阵法结界里面的场景。卜千算焦急，他前时刻阻拦不及时，让常金鑫扑了进去，也不知道那家伙还有命在不……还有尊主…他心下焦急，先前用于卜算的铜钱却突然自己飞了起来，浮到了半空，他愣了一愣，这个卦象，不由一喜，‘异界之人’！
云青的目光定在九天玄雷上，渡劫……不对。此界分明不能再飞升，强行渡劫死路一条，尊主向来清楚，难道又有什么新的变故，心思兜兜转转绕了三圈，她转身朝身后捏着铜钱要和她说些什么的卜千算示意一声，决定等待阵法被击碎的缝隙，冲进去把尊主带出来！
却有人比她更快！
一道完美的剑光居然随着那闪电一道劈在了那结界阵法上，本就摇摇欲坠的阵法这下子终于‘轰然’碎裂开来，在天幕中炸成巨大的烟花，并发出巨大的‘爆鸣声’！
于是一切看得更清楚，云青示意卜千算去看看常金鑫的情况，便要前去——
“你又要拦我？”熟悉的细剑，熟悉的面容，那张秀美英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犹豫，言昭仙不知从何处腾身，白黄衣袖一挥一展，落地无声，正正和她对上面。
“云青…”言昭仙明眸逐渐坚定起来，“他必死无疑，何必枉送性命。”
*
法阵之中。
长刀穿心。
申屠渊站得稳稳的，手中的长刀长路捅入了另一个人的心口，他自己也被长刀穿透。东里陈的长刀较之申屠渊的长路更为细长，这一穿透，申屠渊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东里昕看着挡在面前的兄长，却当即情绪失控，“我杀了你！”却被东里陈一声呛咳惊醒，他慌忙动作，本就蓄力的法术交缠顺着那还刺在申屠渊身上的长刀而去！
耀目的白光。
铿锵兵器断裂的声音，东里昕眼睁睁看着兄长的本命长刀断裂，在他面前呕出一口血来，倒在他面前人事不知了。他慌忙接住，却也感觉背心一凉，有人偷袭——
踉跄间抬目，一面色冷然的白衣人，恍若从当日天道给出的画卷中走出的模样。
他终于也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修士也还是凡人，只要对准要害就会伤重濒死。
乐正凛却没有急着去补刀。
他慢慢地、慢慢的转身，去看他一路紧赶慢赶想早点见到的那个人。
那个人站立着，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他心口插着那把断刀，鲜血汩汩流下，只是站着。头顶是乌云掩映下翻滚的雷霆，那些雷霆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只是在云层里蓄积，迟迟还没有落下下一道。渡劫渡劫，若是渡劫者身亡，自然不会再降下。
乐正凛眼眶红了。
他左肩上的系统也早已噤声。系统看着地上两个生死不知的散仙，再看衣袍染血依然还站着的魔尊，身为系统也难免有些叹息。这这这，理智来讲，硬扛两个散仙还真不是一般人……
乐正凛走近去，他掌心对着长刀，以法力碾碎，顿时那把断刀化为极其细碎的粉末烟尘，然后小心地避开伤口环抱申屠渊，他身上的魔火还在烈烈燃烧，这火焰卷起乐正凛的衣袍，却没有伤到他分毫。身体是温热的，他感受到了心脏微弱的跳动。
头顶的天雷似乎也有所感，于是蓄积而下，乐正凛一腔悲怒正无处发泄，单手振袖，红尘冲天而起，瞬间幻化出数百个、数十个虚影，高速旋转形成环绕嵌套的剑阵，顿时千百道剑意直冲着劈下的九天玄雷而去，巨大的暴鸣声中，乐正凛脚尖轻点，抱着申屠渊转移了地点——
他却不敢挪得太远，对方伤势太重……
四周好像都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才能好好地看着申屠渊。
“到头来，你连个英雄救美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他苍白泛青的手指拂开对方额发，“也是，这样才很申屠渊。”
“好得很。”
温热的泪水落了下来。
一滴。两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