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付焓默吐出一口淤血，将公园外的地面染上暗红的斑斑点点。他有些冷，只能用僵硬的手指触碰那盏不灭的灯火，汲取其中微弱的暖意。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他知道这是死亡的预兆。背后的打斗声离他越来越远。他徒劳地试图抓住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抓住。

就这么结束了吗？他的幸运只能持续短短几个小时吗？

眼前系统的界面在闪动，他明白应该是词条又更新了。可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要死了。不，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灵魂的堕落。

“......醒醒！别睡过去！”

寒意在消退，他似乎被重新拉回了人间。一股暖烘烘的气流在他的身体里到处乱窜，他难耐地拱起脊背，试图用手去阻挠。

还没等他抬起手，手腕就被一只熟悉而温柔的手捏住。他感觉自己的眼镜被取下，额发被轻轻拨弄开，另一个人的呼吸忽近忽远。

他感觉到一丝安心，还没等他重新回到恍惚的梦中，他就被那人发声时胸腔的震动震醒了。

“这是第三次记录，距离第一次记录5个小时。目前所有定位设备通通失效，天气情况......依旧是无风，夜晚已持续2个小时，探测器显示能级......5级，记录完毕。”

那人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没有遇见任何先遣队成员，但遇见了平民。平民受侵蚀状况严重，按照......按照不知道什么处理方法，在此申请修改探测任务为清扫任务。由于那个......那个通讯设备都坏了，本人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就默认申请已批准。神谕阁规定清扫任务不得被设备记录，所以我接下来就把设备全关了。差不多就这样，完毕。”

宫溯宁自娱自乐地叭叭完，把设备全部放入背包小心放好，转眼看见枕在他腿上的人已经醒了，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对方没睡醒又没带眼镜导致的视线模糊。

“醒了就起来吧，这里暂时安全。”宫溯宁把眼镜递给他，注视着对方遮盖掉那颗亮眼的红痣，“我帮你延缓了侵蚀症状，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为了尽快把你弄出去，我修改了任务内容。”

付焓默坐起来，简单瞥了瞥终端系统上更新的词条。再次逼近死亡后，他对这玩意儿的接受度高了很多，心态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等等，怎么一下子蹦了四条？

【魂骸：侵蚀泡中被侵蚀之人受困的灵魂化身。每一个魂骸都是枉死之人残留世间的印记，永世不得解脱。他们在被侵蚀之力吞噬后，反而成为侵蚀的走狗，无意中为永夜添上属于自己的一笔。】

【能量强度：按照如今的能量强度划分方法，零级为安全区，一级至三级为低危险侵蚀区，四级至六级为中等危险侵蚀区，七级以上为高危险侵蚀区。由于众所周知的小马过河原理，侵蚀区的危险性因人而异，看到这里的你需要自己体验，也许所谓的低危险区域也会让你丧命。】

【能量核心：在大祭司██将其全部神力赐予世人后，人们便可通过████的方式提升自身力量，最为顶尖的状态便是拥有了类神的核心力量。核心力量覆盖区域广，足以庇护一整个城邦免受侵蚀之灾，甚至可以替代██。】

【能量核心（同义词条）：维持一个侵蚀泡的本源力量。同为能量核心，竟会衍生出两个相互克制的含义，但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矛盾。可这背后是巧合，还是另有渊源，需要你去自己探索。】

付焓默看得一头雾水，一时忘记旁边还有个人。宫溯宁不知从哪里摸来一块小石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写写画画。

“你能再给我背一遍那个童谣吗？背词就好，不用唱出来。”

付焓默立刻靠过去：“要开始解密了吗？”

“嗯，没办法，只有靠这种方式才能猜出这个侵蚀泡的核心类型，从而争对性地突破。”宫溯宁意外地好说话。

地面上写了几个关键词，分别是玩偶，童谣，公园，跳舞。付焓默瞥了一眼，意外发现这字写的挺规整，便捡了另一块小石头，把童谣内容抄在旁边，顺手在关键词旁边加上“捉迷藏”三个字。两边的字风格不同，一边规矩，一边洒脱，看起来赏心悦目。

“捉迷藏？你们之前原来在干这个事。”宫溯宁摸了摸下巴，“这个诗倒是很直白，应该说的是之前疫病时期的状况。”

付焓默没有这方面的背景信息：“什么？”

“十多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疫病，我不知道这次疫病的规模，但能让这片区域变成无人区的病......应该只有死魂症了。”

【死魂症：由侵蚀泡带来的流行疾病。患者会呈现肤色异常，如同魂骸。轻症患者会有明显性格变化，重症患者则易陷入长时间昏迷最终死亡。人类历史上死魂症第一次爆发于侵蚀历2369年的██，而后神谕阁发明不明成分的“神药”使患者痊愈，死魂症也就变成了可治愈侵蚀性疾病之一。】

“可是......”

宫溯宁的嘴角上扬，却是无奈的苦笑：“你是想说那种‘神药’吗？如果对抗性药物能被那么轻易地发明，这种病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了。”

“所以究竟是......？”

宫溯宁闭了闭眼。他似乎在回忆什么，睁眼又是一片迷茫：“我不记得了。”

付焓默点了点系统界面，有关“神药”的词条并没有更新。他顺便看了眼纪年时间，发现今年为侵蚀历2512年，也就是说，这个药的发明距今也有百年历史。这近两百年，还有那么多人因死魂症丧命吗？

“‘神药’并不能被批量生产。”付焓默若有所思，“疫病带来的不只是死亡，还有经济萧条，民生凋敝。这个镇子作为重灾区，地处海边，交通不便，逐渐形成半封闭状态，生活物资无法得到及时供应，最终出现人吃人的现象，同时伴随人口买卖。”

宫溯宁眼神有些复杂。他欲言又止，最终把地面上的“玩偶”二字圈了圈。

“但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你有什么其他想法吗？”付焓默问。

宫溯宁沉默了一会儿。

“我应该经历过第一次死魂症的爆发。”他缓缓说，“自那以后，浮叶城人口数目减少为原本的三分之一。”

【浮叶：位于东部一座传奇的城邦。该城以其精巧的手工制品闻名，有着极其富饶的自然资源，生活在其中的居民物质精神富足。传说在其下雨时，于跨越整个城邦的河流上行船，可以看见烟雨朦胧的绮丽景象。它同样是当今唯一一座无皇庭人员驻扎的城邦，笼罩整个浮叶城的能量核心为“创生”。一个富有生命力的地方，不是么？】

【（词条更新）神谕阁：神谕阁是过去管理神谕者的组织，拥有大批信众。但自████之后，或者更早之前，大祭司██于祭坛承受神罚，灰飞烟灭后，神谕阁地位一落千丈，甚至在某些地区，神谕阁成为了██的附庸。不过在如今浮叶地区，神谕阁依旧拥有着绝对统治地位。至于其中潜在原因，或许与当年那场灾难有关呢？】

【（词条更新）死魂症：由侵蚀泡带来的流行疾病。患者会呈现肤色异常，如同魂骸。轻症患者会有明显性格变化，重症患者则易陷入长时间昏迷最终死亡。人类历史上死魂症第一次爆发于侵蚀历2369年的浮叶，而后神谕阁发明不明成分的“神药”使患者痊愈，死魂症也就变成了可治愈侵蚀性疾病之一。你有幸遇到了当时事件的亲历者，但可惜，你无法从他口中得知任何东西。】

付焓默仔细检查，发现词条更新并不占用总词条数目，松了一口气。

“等等。”付焓默忍不住了，“你多少岁了？”

宫溯宁坦言：“忘了。你在惊讶什么？我的能力很强，不会在侵蚀泡中丧命，自然活的年岁就久了些。”

这是久了些的问题吗？付焓默扶额，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平均年龄可能会比他想象的高很多。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对这也大惊小怪？”宫溯宁很快接着上一个话题，“在当年那场灾难里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你可以认为是一种对我本人的保护机制吧，总之我的脑子里没有那段记忆。但我依稀记得，在那之后神谕阁出台了一个新的规定——非侵蚀泡内死亡的神谕者，其尸体必须上交神谕阁相关部门。”

“大体老师？”

宫溯宁迷惑：“那是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

“这个规定很奇怪。没人知道那些尸体最终去了哪里，他们的家人也只能得到一块神谕阁特制的铭牌。你知道这块铭牌的用处吗？那是一种物资兑换券，凭借这个可以去武器库兑换一把特制的武器，每月的灯油份额也会增多。”

宫溯宁说完，准备迎接付焓默恍然大悟的表情，但他失望地发现，对方看上去无动于衷。

他忍不住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付焓默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你是想说，那些尸体被炼成了尸油，骨头被炼作武器，这些都有对抗侵蚀的用处。以此类推，所谓‘血是药，肉充饥’，其实是人们为了治疗死魂症采取的必要措施。再引申一下，治病用的‘神药’其实是神谕者的血液。你真聪明，接下来怎么办？”

宫溯宁梗了一下。他再次打量着对方，思考这人是怎么做到聪明与愚蠢并肩的。

他的脑子里闪过几个猜想，最终打定主意，缓缓说道。

“你如果现在告诉我，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也会信。”

付焓默脊背一凉，还没等他找到机会为自己辩驳，对方轻轻抛出一个他难以解释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神谕者？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不被神明认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