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真香啊!好徒弟,几年不见,你的手艺没有退步,甚好、甚好!”
院子里突兀插入的声音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投掷了一块石子,溅起些许水花,却未引起惊涛骇浪。
院中二人反应不一。
“谁?!”安泽兰猛然起身戒备地看向声音出处。
“叶师父?”赵无晟惊讶。
这就是晟哥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
安泽兰放松下来,打量着闪现在院子里的中年男人。
来人也在看他。
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中闪烁着精光。
“好徒儿,你长大了,都成家了。”
“不错不错,你的眼光随我。”
“徒儿夫郎,来,叫一声师父听听。”叶絮尘一脸哄骗无知少年的模样。
安泽兰不忍直视。
眼角抽了抽,看向赵无晟。
晟哥也没说过他师父是这性子啊。
赵无晟默默挪开视线,盯着叶絮尘,“师父,这是我的夫郎。”请不要调戏别人家的夫郎。
“你这臭小子!”叶絮尘嘴角抽搐了一下,瞪着赵无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重为师。”
把他说的像什么登徒子一样。
赵无晟面不改色地与他对视着。
难道不是吗?
叶絮尘:“……”造孽呦,他怎么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晚风轻轻吹着,一缕勾魂香顺着风萦绕鼻尖,让叶絮尘眼睛发亮的同时,心里痛惜。
往事不堪回首。
是了,他就是被这小子的手艺给勾搭来的。
当初是,现在也是。
“咳,徒儿夫郎啊,你别听这小子胡言乱语,为师心怀天下。”轻浮只是表象。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为师者的宽阔胸襟,叶絮尘在兜里摸索了一会儿,在赵无晟渐渐语塞的表情中掏出了一个布袋,塞到安泽兰手上,“来,徒儿夫郎,这是为师补给你们的成婚礼。”
见赵无晟没有反应,安泽兰笑了笑,收下布袋,“润之见过师父,早就听未炀提过师父,今日终于见到师父的面了。”在初次见面的长辈面前,安泽兰罕见地唤了赵无晟的表字。
视线从叶絮尘带着毛边的衣袍上收回,安泽兰笑盈盈地道:“师父一如传闻中的不拘小节。”
又是一个和赵无晟那小子一样的逆徒。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叶絮尘只当没看见对方颤抖的嘴角和赵无晟眼里溢出的笑容,摆了摆手,“好说好说,江湖中人,都不那么在意身外之物,让润之见笑了……”他眼珠子转了转,视线朝两人身后飘去,“徒儿啊,你们已经在吃晚饭了?”
不等赵无晟回答,他便自顾走到桌边,不见外地坐下,“好久没吃到徒儿做的菜的,闻着倒是比之前更香,不知味道如何。”
他看了眼两人的碗筷,暗示性十足。
对此并不意外的赵无晟起身去给他曲莱一副碗筷。
回来时,却见自家夫郎和师父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他顿了一下,随后脚下生风加快了步调,碗筷放在叶絮尘面前的同时好巧不巧挡住了二人的视线,“师父在与阿泽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说给我也听听。”
“徒儿你来了,我正和润之说你之前初学武时用力过猛把自己摔了个狗啃泥的事呢!”
赵无晟:“……”
他脸色僵了一瞬。
叶絮尘的眼里是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说他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安泽兰嘴里泄出笑声。
赵无晟沉了一口气,“看来师父还不是很饿。”
“哎哎哎……小晟儿,你这就不可爱了——”情急之下,叶絮尘喊出了当年逗弄赵无晟用的称呼。
话一出口,觑见徒弟变了的表情,叶絮尘讪讪止住口。
心里大呼不妙。
完了完了,这下他的晚饭真的要不保了。
赵无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几年不见踪影、一见面就揭自己老底、在夫郎面前说自己糗事的师父,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徒弟,你别这么笑,为师瘆得慌。”
再慌也堵不住嘴的叶絮尘持续火上浇油。
每每等到对方脸色更不善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失言了。
他清了清嗓子,琢磨着要如何挽救自己的晚饭,安泽兰出声了。
“小晟儿?原来晟哥年幼时也有如此可爱的小名。”
一句话抓回了赵无晟的注意。
在转头的瞬间,眉毛一弯,笑眼纵容,“别闹。”
安泽兰朝叶絮尘眨了下眼,拉住赵无晟的胳膊,“师父方才说晟哥是练武奇才,学武天分极高,至今还未见过根骨比你好的。”当然,叶絮尘的原话是除了他自己,赵无晟是天底下根骨最好的了。
他不说,赵无晟却能猜到他大概省去了什么话。
他那迷之自恋的师父嘴里,必说不出旁人胜于他的话。
“我就知道,晟哥你之前说的我能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话是哄我开心的。”
分明已经逃过一劫的叶絮尘不甘寂寞地插话:“小晟儿还说过这种话?润之你可别信,这小子就是花言巧语唬你呢。”
赵无晟:“……”净拆台。这师父谁爱要谁领走吧。
安泽兰同样语塞:“……”还未见过如此……嗯,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委婉的词,还未见过如此不善言辞之人。
叶絮尘丝毫没发现自己方才的话有挑拨小夫夫关系的嫌疑,见两人望着自己不说话,眨了一下眼睛,“怎么了?徒儿,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是不是突然发现几年未见为师又神俊了几分?”
“不怪你们看为师看迷了眼,别的不说,为师这相貌、这气度,放在江湖上,没人敢说不服。”
“不过,你们俩不差,毕竟是为师精挑细选的徒弟,差的可入不了为师的眼。”
叶絮尘骄傲地扬头,用一脸“你能拜我为师实乃三生有幸”的表情对着赵无晟。
赵无晟笑容逐渐凝固:“……”
没人敢说不服,难道不是大家都屈服于你的武力淫威下?
再说精挑细选?
这就更虚伪了。
当初明明是被他的烤鸡给吸引来的。
想到这里,赵无晟闭了闭眼。
不怪他曾经认为叶絮尘这个师父是烂大街的那种江湖人士。
一只烤鸡就能忽悠来的师父,他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名副其实的“便宜师父”。
安泽兰拉了拉赵无晟的手,挤眉弄眼: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奇特之处。
之前和他提起自己的神秘师父时,赵无晟满脸怪异地说对方是个性情奇特之人,安泽兰还以为是某种高人风范。
现在却是明了了。
确实是奇特。
这性格,也不知是如何闯荡江湖至今还安然无恙的。
安泽兰相信对方方才说的“江湖顶尖高手”的自称了。
身手不够硬根本就撑不到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心知和想法新奇的师父较劲只会让自己更不愉快,赵无晟扯出一个笑容,“师父说的都对,我们先吃饭吧,饭都要凉了。”
一语惊醒对面人。
叶絮尘迅速点头:“对对对,吃饭,我们先吃饭,这么好的菜,凉了影响风味,多浪费。”
吃饭还不忘和安泽兰约话,“润之,你要是还想听徒弟幼时的事,我们饭后再详聊。”
“咔”一只兔腿被扯下来,搭在叶絮尘的碗上,赵无晟扬起和善的笑,“师父,你多吃菜。”少说话。
“哎好好,徒儿,是为师错怪你了,你还是孝顺的。”
“……”
多了一个叶絮尘,院子里热闹了许多。
叶絮尘总有把一个人闹出一桌人动静的本事。
“好久没吃徒儿做的烤鸡了,这鸡肉瘦而不柴,味道比几年前更好了,外头的那些酒楼都是花架子,没徒弟你半分本事。”
安泽兰狠狠赞同:“晟哥的手艺都是独家秘方,外头吃不到的。”
“唔,这鸡汤,色泽清亮,想不到徒儿你还有这一手煲汤的手艺,之前怎么还藏着掖着呢,为师都没喝过你煲的汤。”
赵无晟:“……师父,在遇见你之前,我温饱都勉强。”哪来的条件煲汤?
初遇时他为什么做的烤鸡,还不是因为做烤鸡不需要用锅碗瓢盆,也不需要灶台。
叶絮尘想起了这一回事,“也对,你那时候瘦的跟个猴子似的,身无分文,买不起这些东西。”
这种细节倒也不必都说出来。
赵无晟笑着给叶絮尘切了一块藏着麻椒的肉。
这是安泽兰第一次见到在除了自己和父亲之外的人面前,赵无晟这么活跃生动的模样。
只此一条,就足以让他将叶絮尘纳入自家人的范围。
不管叶师父看着有多不靠谱,他们都得承认,赵无晟能有如今的模样,叶师父居功甚伟。
于是,赵无晟又在叶絮尘啃完了手上的鸡腿,一口咬下碗里的肉后大惊失色时,及时递上了一杯桂花烤奶。
“嘶哈……徒儿,为师这是怎么了?”叶絮尘感受着嘴里还未散去的麻意,头皮发麻。
“莫不是这一块肉不能吃?”瞧着没什么问题啊。
叶絮尘盯着碗,目光纠结。
丢了多可惜。
但要吃……他实在不喜欢方才那滋味。
赵无晟:“师父,你应当是吃到了麻椒,此为去腥调味之物,食用也并无大碍,将其挑出来即可。”面色坦荡得,安泽兰都要相信叶师父吃到麻椒真的是意外了。
如果他刚才没有亲眼看见自家伴侣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的话。
叶絮尘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没有在赵无晟小时候就被这孽徒坑过不知多少次的话。
“哼!”他重重地咬下一口肉。
小混蛋,越长大越记仇。
也不知道怎么娶上夫郎的。
不过,说起夫郎,叶絮尘突然发现了自己方才忽视的事——
“润之,你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