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
模糊斑驳的字迹,依稀只能分辨出几个字,檀淮舟长指摩挲着那枚许过愿的桃木牌,清隽的眉眼微微上扬,
“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清冽沉哑的嗓音混着鼻尖还未平息的滚烫,扑在谢景霄的肌肤上,灼得他睫毛颤了颤,视线移向石壁镌刻的戒律上,纠正道:
“还有岁岁平安。”
他挣扎地站稳身子,刻意跟檀淮舟保持距离。
指尖拨动起念珠,乌色珠子蒙着层灰尘,仿佛在诉说刚才的荒唐。
谢景霄迫不及待地转动,试图用指腹拭去附着的尘埃,心中一遍又一遍默背清心咒。
“岁岁平安,平安喜乐,这‘平安’二字写了两遍。”
念珠一顿,熟稔的清心咒一停,竟然忘词了。
谢景霄颓然地睁大双眼,他自信佛来,日日求得只是平安二字。
可是记忆残存的模糊身影,求得的却是根根空签。
那便是生死未卜。
所以他会下意识地祈求檀淮舟一世平安就好。
“平安,很重要……”
谢景霄唇瓣嗫嚅着,褪去方才的一身红尘欲望,声音很低,清冷空洞,
“很重要……”
檀淮舟握着祈愿牌的力度不经意加大几分,想起曾经的一地残骸,
“确实很重要。”
他弯身捡起一块石块,在地上磋磨一阵,棱角变得锋利,以石为笔,刻下‘xie jing xiao’。
谢景霄看到扭扭曲曲的字,“这是干嘛?”
“你的名字笔画太多。”
檀淮舟拍了拍手,弹去灰尘,四周张望,看到不远处的崖柏,抬脚走去。
谢景霄被他逗乐,但又想到之前打趣他,惹得他喜怒无常,便只抿唇浅笑,不发一言。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系牌子的檀淮舟并未回头,只露给谢景霄一个背影,宽肩窄腰,周身铺开气场都是端正雅致君子该有的。
谢景霄以为他是说自己现在的笑容,不确定地抬起手,微凉的指尖划过唇角的淡弧,试图记住这一刻他喜欢的笑意。
“外面是不是传我,不近人情,听禅时会把打扰到我的人踢下山去?”
檀淮舟走回谢景霄身边,握住他在测量笑弧的手,凑近他几步,微微躬下身子,
“我是说你刚才的笑。”
谢景霄把手腕从他掌心抽出,“不会吵到你吗?”
“不会。”
檀淮舟敛着眸,薄唇动了动,似是自语般,
“以前有个很吵的,我都习惯了……”
谢景霄知晓他在说什么,上京圈都知檀淮舟有个早逝的白月光。
他不是傻子,几次三番下来,他可以确认自己跟白月光有几份相似。
因为檀淮舟眸底柔软时,都是透过他再看另一个人。
包括刚才佛前那个热烈炽热的吻,他的占有、侵略、思念,仿佛开闸的洪涝,将他的堤防冲得崩塌溃烂。
佛珠一颗颗慢悠悠地穿过指缝,像是冷雨般,点点渗透进刚刚燃烧跳动的心脏。
他只要跟檀淮舟领到结婚证就行。
结束后,要干什么?
试着找回以前的自己吧。
见谢景霄沉默不语,檀淮舟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在我身边,做你自己就好。”
“谢谢,檀先生看到的就是我真实的自己。”
谢景霄想到他之前问,淡漠地再次开口,
“外界确实说您不近人情,但在我看来,檀先生清者自清是顶好的。”
“那便好。”
檀淮舟眉心柠起,突如其来的敬词,让刚拉进的距离,又隔上一堵墙,狭逼堵塞,压得他喘不过气。
“还有,再不去,怕是说禅的师父要等久了。”
檀淮舟转过身,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没有脚步声,“你陪我一块吧。”
嗓音哑哑的,失了平日的凌厉。
谢景霄叹了口气,瞥了眼风中摇曳的祈愿牌,尾端的红绸在空中缠绕。
他的名字同檀淮舟也如这般,纠缠在一起。
“等等我。”
*
听完禅已接近下午,天边赤红一片,似是凝成实质,映得几人身影拉得极长,恍如一幅笔触厚重的油画。
跟庙里的师父告别后,檀淮舟走在前,谢景霄刚要跟上。
就听身后师父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他顿住脚步,将不停歇拨动的佛珠,拨回手腕,转身恭敬行礼,
“多谢师父提点。”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追上檀淮舟,跟他并肩进入黑色卡宴里。
“檀总,今天的事有点麻烦。”
郑助理拿着平板电脑,长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一个页面,偷偷看了眼身后的谢景霄。
见他倚着窗,浅色的眼睫下划过窗外层层叠叠的风景,没有丝毫波澜,似乎倒影在镜湖的圆月,安静平淡。
“有话直说。”
闭目养神的檀淮舟,用冷调的音质说。
“是关于小佛爷的。”
谢景霄瞳孔动了动,由窗外转向郑助理,
“小佛爷?”
郑助理意识到说错话,赶忙改口,
“是关于谢先生的。”
“小佛爷。”
檀淮舟薄唇含着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睁开眼,上下打量一番身旁本尊。
素衣加身,手腕的乌檀念珠半刻不离身,眼尾泪痣衬得皮肤愈加瓷白,就连眼眉都是凉薄的淡色,清冷雅致,无欲无求。
除了那殷红微肿的唇瓣。
不经意间,笑意更浓,檀淮舟像是做最后的总结,
“衬得上‘佛爷’二字。”
郑助理也跟着点点头,然后又慌忙摇头,他是来汇报工作的,不是欣赏美人的!
还有,就是自家总裁那种‘不愧是我的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檀总!”他声音拔高几分。
随即收获檀淮舟一击眼杀,“我听得见。”
“网上流言对谢先生很不利,您看……”
郑助理把平板电脑递给檀淮舟。
屏幕里全是几个爆红的词条。
#小佛爷#
#神德寺#
#谢景云受伤#
#谢景云的弟弟佛子入世#
#当红男星谢景云遭弟弟刁难#
#表面佛爷背地罗刹#
#男星谢景云疑似被弟弟推下楼梯#
“这!……”
谢景霄瞥见最后一条,赶忙凑近,如玉的指尖指着屏幕的红字,微微颤动,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含血喷人……”
他的手指蓦然被人握住,夹在指腹轻轻揉捏。
“外界说外界的,谢先生清者自清也是顶好的。”
闻言,谢景霄动作一僵。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抬头正好撞进檀淮舟含笑的弯眸里,他对此事饶有兴致。
“檀先生是懂现世报的。”
檀淮舟随性地钩住谢景霄发凉的小指,
“我信佛,郑助理,你继续说。”
“谢先生的母亲也借此热度控诉谢先生前些天的所作所为,连同檀家一起,导致檀氏股票有所波动。”
“现世报,挺准的,”
谢景霄任由他玩弄左手,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拨了拨佛珠,
“我也信佛。”
檀淮舟听闻股票波动,眉头连抬都没抬,这种事见惯不惯,只要最后他是赢家就行。
但听见谢景霄后半句,不禁轻笑出声,手指向下翻动,点开闻人月发的一段视频。
视频中闻人月娇媚的脸蛋,青紫成片,那双引以为傲的眼球,也充着血,整个人憔悴不堪。
檀淮舟啧啧出声,“佛爷下手挺重。”
谢景霄白了他眼,“我不打女人。”
但他也看见闻人月脸上的伤不是装出来的,鼻青脸肿只可能出自一个人手笔。
那就是他的父亲谢初远,家暴是会遗传,外人面前文质彬彬,背地里是个只会殴打妻女的畜生。
闻人月、谢景云挨打之后,都会将气撒在他头上,所以那个家他最恨的,就是他的‘好’父亲。
“打电话给谢初远,让他管管家室。”檀淮舟悠悠开口。
“那谢先生哥哥那边呢?加大赔偿力度吗?”
“为什么要赔?”
檀淮舟浓黑的眸底闪过一丝精明,唇齿间都是揶揄的笑意,
“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花钱?郑助理,是谁教你铺张浪费?”
郑助理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之前出的几次事都是花钱了事。
那石阶摔不死人,但轻者擦伤,重者脑震荡骨折,医院躺个百天是没有意外的,所以每次檀淮舟出于对伤者同情,都会赔付他们金钱。
久而久之,便有了檀淮舟一言不合把人踹下楼梯的谣言。
但自家总裁就是怕麻烦,对此事不闻不问,主打一个‘他说任他说,清风拂山岗’的佛系。
“那我就按流程处理。”
郑助理掏出手机准备联系神德寺主持,想要调取那边的监控。
“郑助理,你是给谁办事?”
檀淮舟重新合上眼,骨骼分明的长指稍加用力揉捏着谢景霄绵软的手背,微凉莹润的触感,像是小猫的肉垫,十分解压。
郑束拨号的动作一停,“自然是给您办事,檀总。”
他将手机重新收回口袋,自然明白檀淮舟的意思,这是不愿意轻易帮谢景霄。
可为什么自己是他们play的一环?
‘你还握着人家手!’郑助理面露微笑,无声咆哮。
“檀总,大概就是这些事。”
郑助理转过身,轻轻叹气,在手机上一阵敲打。
【发送:神德寺主持
您好,我是檀总的助理,需要调取今天下午2点-5点石阶的监控,麻烦您发送至邮箱:xxx@XX】
檀淮舟微微侧身,在谢景霄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