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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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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格低着头,往箱子里装东西,都塞进去了些什么她也没注意。

此刻她觉得自己像喝多了一样,脑海里充斥着无数的过往碎片。

最先浮现在她眼前的是血,其次是另一个深夜,一个隐藏在她记忆深处的夜晚。

那个夜晚和昨晚今日一样的混乱与喧闹,甚至,闻起来都一样,是铁锈带一些腥甜的。

那一晚是她最后一次见阿娘。

阿娘身上好多的血,裙子被血弄得脏,躺在床上,不停地往外吐着血,脸,脖子,头发上,也全是血。

萨日朗阿姨晚上把茉奇雅抱回来的时候她也是一身的血,伤口不停地流着血,衣裙上,首饰上,椅子上,到处都是。

好不容易天亮了,她似乎从恍惚中走出,结果茉奇雅喝完药又吐了,吐到最后呕出来两口血。

这就让她又恍惚回到那一天。

阿娘躺在床上,一开始还会捏捏她的手,没多久再也不理她了。

同样,萨日朗阿姨都在,不停地说着话,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跑进跑出,和现在一样,也有人在吵架。

就像小乌和延龄。

“那日留下来单独觐见的宫人呢?”延龄问。

小乌年资和素言差不多,说话时不会跟延龄太客气:“死啦。”

“喏。”延龄把一团纸拍给小乌,“加官进爵,不要断气。”

“不行。”小乌拒绝,“那天那群花花绿绿的小宫女呢?”

“你说的,死了啊。”延龄叉着腰,手扶在刀柄上,“我相信。”

“那你猜我相不相信我自己……”小乌低下头,“娜娜。”

“还有这个。”娜娜说,“中州隶译国文再译回中州隶的大作。”

“不要这么信任我。”小乌抱着纸团和信,彷徨又无助,“我……喂!”

娜娜接连丢过去衣物和盘缠。

“没关系。”娜娜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宫女太监都是垂首站立,低头回话,这意味着,她们的大娘娘是从未见过这些宫女面容的。”她拍拍手上的土,“不过这些衣服都是那些小宫女穿过的,你洗洗再穿。”

“那问题来了,我不会说官话。”小乌仰着脸。

“那这可还真是个好问题。”娜娜命令,“路上慢慢学,大不了你就说自己是闽越人氏,进宫擦地板听得懂就行了,没必要会说,我太姥的太姥家在圆沙洲,我阿娘说那边的人说的官话中州人自己都听不懂。”

“这是什么?鼻涕吗?”

“不管!自己想办法去!”娜娜把小乌从屋子里推了出去。

娜娜走过来一起装箱子,“小格,笑一个,你一天没说话了。”

琪琪格摇摇头,低着个脑袋。

“我靠。”娜娜把她装进去的东西又拽出来,“你都打包了些什么鬼啊。”

“我的东西。”她凶娜娜。

“那你为什么脏衣服也要塞进来?”娜娜抓着一件沾满米粒的裙子,冲她叫唤。“我天,谁这么奢侈?”娜娜盯着那个裙子,像狼一样,眼睛就快冒了绿光,“琪琪格,你看,是米,不是小黄米啊。”

这时候茉奇雅下床去刷牙,叼着个牙刷,走过来,揉揉她发顶,跟娜娜说,“别收拾了,我们直接走。”

“拿两件衣服。”娜娜嘴里说着拿两件,身体力行的装了三个大箱子。

“我想骑马走。”茉奇雅按着娜娜的肩,皱着眉。

“那还是就别了吧。”娜娜蹲在箱子前,思考。“不,还是不行,你娘也不太行,主要你阿娘不太可以。”

“唉,小格,我没事的。”茉奇雅不搭理娜娜了,矮下来抱抱她。

这让她一下子彻底哭出来了。

云菩知道琪琪格多半要闹,但没想到依然没躲过,终究还是来了这么一出。

“阿娘死了。”琪琪格直接坐在了地上,歇斯底里的哭,“好多的血,好多好多的血,好多血啊。”说着,还扭过身子,抱住她的腿:“我娘死了!”

“起来。”她现在只剩一只能用的手,左手不能吃力,但剑伤在右胸肋间,也不敢用劲儿,上次还能用左手把琪琪格拖起来,这下可好,她只能和琪琪格拉扯。“你给我起来!”

“让她哭。”娜娜说,“哭过了就好了。”

最终她还是被迫听完了琪琪格那长达一刻钟的狼嚎。

上了马车娜娜还不依不饶的,“你怎么可以怕血?”

琪琪格一直在抹眼泪,“我娘死的时候……”

“琪琪格。”娜娜数落着,“你听着,虽然我们现在还把你当小女伴看,可你实际上是小奴隶,奴隶,懂不懂,你是要去打仗的,杀人的,才能被赦免,你不能怕血,不然你只能当一辈子的小宫女,明白吗?”

“什么小女伴,她把我当小宫女看!”琪琪格突然就指过来。“我本来也不是奴隶,为什么可以说我是奴隶,我就是奴隶,要去杀几个人,才能不是奴隶?那如果说我是奴隶我就是奴隶,就能说我不是奴隶,我就不是奴隶。”

云菩抱着被子往马车另一边缩着。

只是她好不容易缩到那边,又被母亲拽回来。

母亲还把那个丑丑的、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的布娃娃塞给她。

这令她好奇母亲心中,她是不是永远都是小孩。

母亲一动,琪琪格注意到了她,发飙了,冲她喊:“你凭什么把我当小宫女,使唤我干这个干那个!我们是小伙伴,你爹是大可汗的儿子,我叫你一声公主或者主子娘娘,可我和你是一样的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你也没比我多一只眼睛,凭什么连个因为所以都不告诉,就叫我去做这个,去做那个,我忍你已经很久了,你这个人至少要讲理吧。”

东之东部落的姑娘多少都有很多的反骨,这点云菩领教过。

她不想和琪琪格吵这种无聊的嘴皮子架,张开手臂,让琪琪格和她抱在一起。

她不知道琪琪格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琪琪格似乎意识到了一些差异,但却找不到原因,这让琪琪格很委屈,额头抵着她的肩,抽抽嗒嗒的,反复申明,“我才不要当小奴隶,不要当小宫女。”

“好,不当。”她胡乱安抚着琪琪格。

但世上最难以逾越的鸿沟不是仕庶,不是城邦自由民与奴仆,而是君与臣。

形色的信仰,不同的体制,却都一样。

无论她给年少时的伙伴多高的品阶,她仍是伙伴行使职权的本因。

她心里乱糟糟的,那边萨日朗拿起刀,把娜娜碗里的炖肉割成小块,夹出来一些,拆了一盒准备回去送人的伴手礼,拿了几枚梅子酥饼,一起扔给她,像训狗似的,说,“都吃掉,不许剩,没地方扔剩饭。”

在她克制住暂时没发作的一刹那,萨日朗来了句:“行李看起来好像并不多,必需品也没怎么带,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带你娘回新郑的打算?”

娜娜觉察到母亲的愤怒,一缩脖子,端着饭碗去角落里和忽兰坐在一起,趁其不备,她把忽兰盘子里的风腌小菜都抢走了。

“赢要赢得光明磊落,输也要输的光明磊落。不要给我搞这些有的没的。”阿娘勃然大怒。

阿娘的脾气,那年轻时打了败仗反手就“赏”了大可汗一鞭子,为其名曰“我也失手”。

茉奇雅那脾气没比她娘好多少,刚愎自用而又自以为是,所以阿娘总对她有些额外怜爱。

因此,茉奇雅直接跟她娘吵起来了,“要说理要有说理的态度和语气。你这不是说理。”

忽兰都吓到了,放下筷子瞪眼看着她俩干架。

娜娜其实觉察到了大妃和茉奇雅之间的一些微妙的暗流汹涌,只是目前这对毫无血缘的母女界于一种不能说破的微妙平衡。

甚至,她猜到了茉奇雅对她和阿娘的考量和进一步安排。

因为茉奇雅不能一个大妃方面的人都不用,一定要任命大妃的嫡系心腹,综合之下,那还是人缘最不好的阿娘比较划算。

她相信母亲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母亲才这么烦躁。

“有抱负那很好,可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在打仗,打仗最终是有一个目的的,说到底你就是在耍心机,卖弄你的小聪明。算计这个算计那个,都没用,就从先别写别字做起好么,拿你打牌打到三更半夜和挖空心思算计我、你娘还有大妃的劲头,稍微读点书。”萨日朗冷冰冰地说,她声调逐渐走高,“你不如趁大妃还活着,自己静下心来学点东西,大妃有些运气,兵法上不成气候,但能接上个你,你聪明,我不否认,如今杂务大妃料理着,各家得失均衡着,等大妃死了,你怎么办?下个蛋指望孵出来个大妃?”

萨日朗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幻梦。

她也知道茉奇雅清楚这一点。

幻梦总归好过于大业未成,两个上峰之间已然在拉扯,且隐有对峙之势。

上一任大娘娘杨玖曾描绘过一个美好的愿景,君臣之间没有猜忌,不是上下级,是伙伴,是雇佣,两者平等的打理着这个国度,皇帝与储君之间不再以血缘作为纽带,反而优中选优,凝聚着智慧,来日的来日终有一天,没有贵族也不再有奴隶,每个人都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安静闲适的生活着。

这是一个愿望,和现实没有任何瓜葛的愿望,萨日朗知道这一点。

任何不存在猜忌的关系只能建立在两个人都是酒囊饭袋的基础上。

而权力,押上身家性命以谋取暴利和对万事万物绝对支配,是最血腥的。

因此,凡是两个智力稍正常的人,之间都存在无数猜疑与试探。

她不清楚是大妃先开始的防备还是茉奇雅先进行试探,但她反感这种毫无意义的拉扯与选边站队。

她反感,却又无力。

因为她也在漩涡之中,被裹挟着一步步的往前走。

她对大妃和茉奇雅有较为客观的评价,或可称之为评估。

没有无缘无故的拥戴,也不会存在没有原因的支持。听命与服从是士兵的事情,作为将军和东之东部落的一部分,她背负着族人未来的命运,倘若上峰不堪大用,她自己是时候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大妃善于倾听而茉奇雅专断。大妃做出选择前会反复讨论某一两个决定,面对疑问,大妃的商榷方法适合朝政却不适合行伍,士兵需要的并不是固定的练兵时刻与冗长的规矩,他们需要的是绝对的服从与不质疑,本质上士兵就是一种武器,武器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与话语。

这点茉奇雅做的比大妃好,她眼里士兵确实只是个工具,但这种想法不适合处理朝政,因为百姓不仅不是工具,而且他们不分饷银,还要缴纳高昂的税来支持一场战役,且作为茉奇雅的老师,她十分清楚茉奇雅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她自己的斤两自己是清楚的。

大妃和茉奇雅搭伙的话,一切就很完美。

现实是,大妃和茉奇雅在拉扯。

“萨日朗。”茉奇雅声音沉下来。

云菩戳破了一切,“那不可能。”

第一次听萨日朗说这段话的时候,她其实是恼怒的,不懂为什么萨日朗可以那么居高临下的教训她,明明她活着已经那么艰难了,怎么可以那么光明正大的指责她阴暗狭隘,她那次被气笑了,问萨日朗知不知道她母亲是和亲的公主,懂不懂她这种出身——礼物生的礼物。

但长大后她回忆往事,知道萨日朗只是在阐述一种绝不会发生的愿景,并为之悲切。

“我和大妃之间,只会是这样。”她和金墨,谁退一步,谁将下场惨淡。

副君名为副,实则就是君主;而太后,什么都不是。

她没办法,假若她退一步而金墨更进一步,那金墨也“没办法”。

“从现在起,你和娜娜都不能再写信给大妃了。写了,延龄也不会帮你们送出去。”她轻声说,“既然昨晚没有走,那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虽然那不是萨日朗的本意,而是被迫做出的选择。

萨日朗不擅长弃车保帅,不擅长割舍,也擅长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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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楼阁之中凉风习习,花朵的气味和焚烧的沉水香调和的甚好,为其增添一丝甜味。

纪宪坐在窗下,她宁可看着窗外,也不想看纪安母女。

这种陪伴她是领情的。

她并非是毫无感情,不顾惜姐妹或姨侄之谊。

只是看着清歌和纪安,她会想起自己,也会想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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