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听澜立即拉着燕十三躲到树林里,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疑惑。
这什么情况?贺听澜对燕十三比了个口型。
燕十三摇摇头。
贺听澜:你分辨不出来他们是哪支军队吗?
燕十三:分辨不出来。
贺听澜:行吧。
于是贺听澜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在跳跃的火光中辨清士兵身上穿的铠甲。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还是不知道。
贺听澜环绕四周,琢磨了一下,便要往后山绕去。
燕十三一把拉住他。
“你干嘛去?”燕十三压低声音问道。
“先上山。”贺听澜说,“别让他们发现。”
贺听澜方才粗略观察了一下,从这些人的穿着来看,他们当中似乎没有将军,都是士兵。
一般来说,将军本人不在现场,应该是叫下属来盯梢的,并没有立即开战的意图。
再结合现在已经入夜的事实,贺听澜猜测对方的将军应该是想明天一早再行动。
既然如此,那就先不打草惊蛇。贺听澜心想。
二人避开士兵们的视线,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后山密道,迅速往山上跑去。
回到寨子时,贺听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安全抵达老巢!
然而下一刻,贺听澜一抬头,便看到一整个寨子的人都聚集在院中,满面焦急地等候着自己。
贺听澜一惊,“你们这是……?”
“大当家,你可算回来了!”顺子连忙道,“傍晚的时候那些兵就在山脚下守着了,但他们又没做什么,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大当家回来了,咱们该怎么办啊?”
“阿澜,天没黑的时候我去暸望塔看过一眼,这些士兵身上的铠甲样式十分陌生。”江如惠说道,“至少不是宁远郡内的任何一支军队或者府兵,而且我看他们的着装和佩剑都特别讲究,来头应该不小。”
江如惠此言一出,其余人也跟着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啊,大当家。连慧姐这样见多识广之人都分辨不出来这些兵的来头,我估计咱们这回是惹上硬茬了。”
“怎么办?咱们是不是暴露了?官兵会不会把咱们抓回去都砍了?”
“实在不行趁着晚上跑路吧,让官府的人抓去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就是啊,反正咱们本来就东躲西藏的,换个地方藏着也一样!”
众人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打住!”贺听澜拔高了声音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一步跳到被抓走砍头了?你们这想象力真丰富!”
众人安静了一些。
贺听澜继续道:“如果对方真是冲着要咱们的命来的,大可以夜袭。可我方才回来的时候见他们只是在山脚下候着,并没有要开战的意思。”
“先不说将军本人都不在现场,那些士兵也只是每人一把佩剑,并没有带投石机、云梯和床弩这样的大型攻寨武器。现在妄下定论太草率了点,要我看,还是敌不动我不动,静待其变为好。”
贺听澜一番分析下来,大家也纷纷开始动摇。
“当然,也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贺听澜说,“一会我安排大家轮流守夜,一有动静就敲响警钟。总之,绝不会让大家落入危险之中。”
“大家也不必太过惊慌,上次武扬县衙的府兵来挑衅咱们,不也被咱们的鬼怪把戏给吓跑了吗?官兵也是人,是人就有害怕的东西。可若是在官兵有所动作之前,咱们就先自乱了阵脚,那可就是便宜了他们了!”
贺听澜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对,咱们寨子内部不能乱,这种紧要关头一定要冷静下来,一致对外!”
“我们都听大当家的!大当家指哪我们就打哪!”
“就是,咱们寨子机关重重,这些官兵就算是硬闯轻易也闯不进来!”
见众人“重拾士气”,贺听澜稍稍放心了一些。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先安静一下。
“大家先听我说,所有年轻力壮的,一会自行组成十人小队,轮流进行守夜,每个时辰换一队。”贺听澜下令道。
“十人当中,两两一组。山顶暸望塔、东、西、南、北四处瞭望台各安排一组。只要有情况,例如官兵试图攻山、放火,立即敲响警钟!”
“其余人回房间好好休息,不要想有的没的。休息好、保持良好的体力和清醒的头脑最为关键。”
“大家组好队来找我登记,给你们安排班次。”贺听澜道,“时辰不早了,登记完就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得了指令,便也不再如无头苍蝇一般,立刻高效地组好了队。
贺听澜给每组安排好了守夜的时辰和负责的位置之后,自己也回了房间。
估计又是难熬的一晚。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身上带着的行囊放在桌子上。
还有一件事要做!
贺听澜推开门,转身去了操纵机关的中枢间。
只见他打开一个盖子,将里面的几根扳手掰了几下。
这是一个往山下传声的装置,所谓的装神弄鬼、发出各种怪声就是靠它。
贺听澜当初为了图省事,专门造了个自动的装置。
只要打开阀门,这个装置就会每隔一段时间发出声音。
百姓们夜间偶尔路过此地,便有可能听到一阵嘶哑的、哀怨的、低沉的吼叫声和喘息声,还夹杂着咀嚼、撕咬血肉的声音,以及咬断骨头的那种“咔嚓咔嚓”的声音。
同时,山腰处还装有鼓风机关,同步往山下吹风。
阴森诡异的动静,令人后背发凉。
可以带给人们听觉和触觉的双重美妙体验!
吓不死你们!贺听澜得意洋洋地心想。
安排好一切,贺听澜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知道这场劫难迟早要来,却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贺听澜在榻上躺尸,一动不动地盯着上面的房梁,有些出神。
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他总是告诉自己,以后的事情谁都预料不到,所以享受现在的每一天就好,不必劳心劳神去担忧未来。
可是贺听澜还是会止不住地展望。
清河盟、北疆的战事、朝廷对无名寨的注意……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每一件似乎都在提醒着贺听澜,他不可能一直隐匿,他永远都做不到真正的出世。
好像有无尽的谜团挡在他的前方,又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着他,不断怂恿他去将这些谜团打散。
贺听澜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是不是就要到头了?
于是贺听澜在榻上翻来覆去,直到三更天才好不容易睡着。
次日,贺听澜竟然比平时提早了将近一个时辰醒来。
以至于此时天还没亮,蓝灰色的天空好像蒙了一层纱,冷冽又虚无。
大概是心里有事的缘故,贺听澜一睁开眼睛便困意全无,几乎没怎么赖床就起来了。
他穿衣洗漱完毕,推门走了出去。
这会寨子里仍是一片寂静,大家都还没起来。
虽已然入夏,但清晨时分尚有些寒意,贺听澜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他一路小跑着到了山顶的暸望塔,见到正在站岗的阿戆和张青松二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千里镜。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吗?”贺听澜问道。
张青松摇摇头,“没有。大当家,他们还是一直站在底下,我实在是搞不懂他们到底要干嘛?玩儿熬鹰呢?”
贺听澜忍俊不禁,“谁知道呢,跟他们再耗一会儿。我估计再有一个多时辰,他们的饭桶将军就要来底下喊话了。”
“到时候咱们再启用陷阱,给他们来个‘人入怪兽口’!”阿戆兴高采烈地说道。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大半年前,武扬府兵被“怪兽”含在嘴里,裹了一身“怪兽口水”又被吐出来的场景。
于是大家纷纷笑了。
“那行,你们继续监督着。”贺听澜道,“一有消息就敲警钟啊!”
“好嘞!”阿戆拍拍胸脯,“大当家你就放心吧!”
贺听澜三步并两步地离开了眺望塔,打算去检查一遍山上的所有机关。
万一突然开战了,得确保不出岔子才行。
无名寨的机关室小小一间,却是贺听澜当初花费最久时间和精力的一处。
毫不夸张地说,贺听澜在机关室上花的精力比其他所有地方加在一块还多。
声效、地窖、各类陷阱、水源切换、胡椒粉、暗箭、滚石落木、暗门密道、迷宫、毒烟、流沙池……
一一确认好这些机关都能正常使用之后,贺听澜又去给需要补充“弹药”的补充了一下。
万事俱备,静候其变。
贺听澜溜溜哒哒地去后厨领了今日的早膳,回房间吃完。
刚要去送盘子的时候,突然,寨子里的警钟响了!
这是山顶的暸望塔传来的!
贺听澜连忙扔下盘子,火速朝着山顶跑去。
“怎么了怎么了?”贺听澜连忙问道。
“大当家,他们来人了!”张青松道。
“让我看看。”贺听澜上前一步到千里镜前面,朝里面看去。
还真是!
山脚下的士兵明显比昨晚看到的多了二倍不止。
贺听澜眯着眼睛,手上微微转动着千里镜,来回观察。
他看到了一个铠甲更为繁复的人,气质也与旁人不同,威风凛凛的。
这个人就是将军吧?
还挺有精气神,贺听澜心想,倒不像是个酒囊饭袋。
然而下一刻,贺听澜瞥见将军身边有一位没穿铠甲的素衣人。
等会儿?
什么???
贺听澜瞬间瞪大了双眼。
傅文嘉?!